她如此薄情(105)
谢狁的心被她的泪水泡得又酸又软。
若是李化吉与他吵,他就板着脸教训她。
若是李化吉只和他哭,他就冷着脸坐在那儿,等她哭够了,冷静了, 再和她讲道理。
可是现在李化吉与他又吵又哭, 反而把谢狁弄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他原本就缺少与女郎相处的经验。
不, 不能这么说, 如果这样说,反而是抬举了谢狁。
如果谢狁只是缺少与女郎相处的经验倒也罢了, 他完全可以将与他人相处的经验套仿到李化吉身上, 尽管男女心思不同, 但总不至于将李化吉逼到这地步。
谢狁的问题在于, 他缺少的根本是与人保持亲密关系的经验。
他与父母的关系岌岌可危。
他与他的兄弟之间, 五郎恨他, 也就不多说了。二郎四郎虽与他合作, 却也是因为血缘和利益作保, 故而不必他经营什么。
他与谢灵、谢炎以及那些将领之间更不用说,他是个大方的上峰, 军衔和银子大笔赏下去,自然有人称颂他,愿意追随他。
可是这些经验在李化吉身上失灵了。
他像拉拢下属那样接近李化吉,恩威并施,去吓她,逼她臣服,又大方赠她金银,让她亲近他。
但李化吉还是在他面前,哭得那么可怜。
谢狁声音发僵:“放了。”
马车外马声嘶鸣,继而是马蹄踏尘的嘚嘚远去之声,应当是谢炎领命去放王之玄了。
在那远去的马蹄声里,谢狁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变得轻柔和缓:“别哭了,我已经听你的话,把王之玄放了。”
李化吉道:“还有李鲲。”
谢狁道:“他在客栈里,等我们到了,吩咐一句就是。”
李化吉‘唔’了声,还是维持着那个避人的姿势,并不因为谢狁的行动而给予他好脸色。
谢狁在旁坐了会儿,便觉得很不自在。
他与李化吉本就话少,常常相顾无言,只能各自做事,之前他便微有不满,可那时就算言语是少的,肢体却亲密,他找不到闲话与李化吉讲,就总是抱她亲她,感受到她在怀里发颤,却还是大着胆子笨拙地回应,也觉得那是十分亲密的交流。
这让他很欢喜。
而不是像现在泾渭分明地坐着,不相干得叫谢狁分外煎熬。
谢狁想了会儿,还是挪身过去,谁知他才动,李化吉便抬起眼,警惕地看着他,见他却有坐过来之意,便也不假思索地往边上挪了挪,无论如何,都要和他保持距离。
谢狁看出来了,心底比愤怒更甚的情绪叫心酸。
他也和李化吉较上劲,她要躲,就偏要伸了手将她揽回来,李化吉急得都被他逼到了角落,本来就纤瘦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挤在厢内夹角处,谢狁瞪着她。
此时马车缓缓放下速度,已有了要停止的意思,两人瞬时反应过来,这是到客栈了。
李化吉看了他眼,迅速矮身躲过他的手,脚踩地衣,预备下车。
谢狁扬声道:“继续行驶,不准停。”
于是刚放缓了速度的马车,又咕噜咕噜地转起了车毂。
李化吉回首,瞪他:“到客栈了。”
谢狁冷笑:“那又如何?”
他倾过身去,要握李化吉的手:“过来。”
李化吉当然不肯过去,两人无言对峙,僵持着。
谢狁道:“那就让马车继续走着,山阴城大,足够它走上一天,至于李鲲,就随他去,毕竟只是受了点刑,一时半会儿也丢不了性命。”
李化吉听说李鲲受刑的时候,担忧心疼与愤怒纷杂而起,才收的泪珠急得又要颗颗掉落。
谢狁叹气:“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这样低头的话,对谢狁来说已是极为难得,若是之前,他绝不肯将自己的心意道出,如此,就好像他束手无措,毫无应对办法,只能认输。
谢狁怎么可能允许他有狼狈的时刻?
他受天子低阶,羽林垂首,理应高高在上,不必臣服妥协。
可是谁叫李化吉太会哭了,把他的心哭得乱麻,哭掉了所有的理智还有……那些固执。
只是夫妻之间低个头,不算什么,他想。
旁人又看不见。
于是谢狁握着李化吉的手,说出了叫李化吉震撼不已的话:“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哄?
谢狁在说什么啊?
李化吉一时之间也呆滞不已。
她先是觉得谢狁脸皮奇厚无比,哄什么?不是他一直在欺负人吗?明明是他把人欺负得退无可退,几乎要到了逼上梁山,鱼死网破的地步,他这个始作俑者竟然不知反思,反倒叫人去哄他。
好大的气派,好不要脸的作风。
可紧接着李化吉就别扭起来。
哄这样充满着宠溺狎猊的词,究竟是怎么和谢狁挨上边的?谢狁脑子是进足了水,才觉得这个词能与他挨上边吗?
因为李化吉错愕太久,反倒叫谢狁钻了个空子,轻轻一拉,她忘了挣扎,倒被他拉到怀里,不由分说地抱住。
女孩的馨香撞了个满怀,谢狁紧紧抱着她,失而复得的喜悦和难以言说的安宁在体内随着奔涌的血压蓬勃着,膨胀着,几乎要挤破他的皮囊,插.入李化吉的身体内,与她骨肉相融,血脉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