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妆(333)+番外
屋内还有一些我前所未见的器物,约莫是铜铁所制,坚硬无比,可又不像,我看了良久,到底看不出那些是做什么用的,随即走到窗前望向屋外,企图窥见哪怕一丝关于这个世界的一角。
可我来不及细看,屋门便被人推开,一群穿着白衣的人出现在我眼前,有男有女,且多数以蓝布遮脸,见到我站在窗边,为首之人立刻道:“病人怎么已经下床了!”
此情此景,实在太像阴曹地府了。
等闲时候又有多少人会身穿白衣呢?
只怕我当真是已经死了!
既然已死,我为何又成为了陆淇?
这一切我根本想不通。
方才的玄裙女子见状从这些白衣人的身后钻了出来,伸手要来扶我,触碰到我的那一刹那,我终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我如今可还活着?”
女子一愣,“你在说什么?当然还活着啊!当时车祸那么严重,医生都说你能好好的从手术台上下来算得上奇迹……才刚醒,先好好躺几天!”
她说了许多话,大多我未曾听明白,但她说我还活着!哪怕我再反应迟缓也该懂得大概了,想来我确实还活着,但是我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借尸还魂在一名唤作陆淇的人身上!
只能是这样的缘由。
只是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吧!
我仿若脑中一根紧绷的弦寸寸断裂,随后只听见女子高声大喊了我一声,我再度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期间我并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但睡着的这段时日里我片刻不曾安宁,无数变幻的梦境在我脑海中不断上演,记忆奔涌而来,我犹如在梦里将一个人的人生再次走马灯般的过了一次。
至此我终于懂得了。
我记得千澜曾同我说过她的一个梦。
那是我们第一次去法善寺还愿时,她一路心不在焉的,神情十分不安,在我追问之下她才缓缓对我道出了那个梦,她问我信不信有这么一个世界,人人生而平等,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无饿殍,世间无寒士。车马也很快,甚至能上天入海。女子亦可进学堂,入庙堂,撑起半边天……
她说只是梦,可当真只是梦吗?
如今我就来到一个这样的地方,这个世界同她所说的分毫无差,这里的人习惯将其称之为现代,距我所生活的大楚已过去了整整六百年光阴,而我跨越了时间来到了这里。
可是千澜为何能这么明晰这个世界呢?为何她当年回了杨田村一趟后便与之前截然不同?孙小李喝她剩下的水尚且被毒死,可她却安然无恙……
这一切的一切我不是从未怀疑过,但始终无法想通,如今却能将所有事情联系起来了!
原来,千澜竟来自异世。
我是从大楚来到现代,而她本是现代人,却回到了大楚!
……
我被一阵如雷贯耳的响声吵醒,记忆中这种响声唤作鞭炮,即大楚的爆竹。
睁开眼睛,才发现我已经离开了那间白屋子,眼前的屋子是“我”自小生活的家。
下一秒,早前见过的女子拿着扫把从外进来,当见到我坐在床上的身影,立即惊喜道:“你醒了!饿不饿?需不需要我给你弄点儿吃的?”
女子笑颜如花,分明是陌生的脸,却让我莫名红了眼眶,片刻后我自己都不知为何地哽咽起来。
“姐!”
是的,她是我姐,是我记忆中十分熟悉,在此刻却非常生疏的人。
她红着眼眶应承我。
“万幸,你醒了就好,你都不知道,爸妈打电话过来跟我说你出车祸的时候我有多担心,你小子也是,从小就跳脱,开车能不小心点么?”
她一连串说了许多,虽是责怪,却难掩话里的担忧。
我揉了揉发热的眼眶,抬头说:“放心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对了,爸妈呢?”
她欲开口,却被一阵鞭炮声打断。
随后她才望向窗外鞭炮响起的方向,叹息道:“小时候喜欢给你炒米花的那个奶奶你还记得吗?”
我其实不记得。
“记得。”
“她的孙女儿今天上山,爸妈去他们家帮忙了,诶,那个女孩和你是小学同学,还来家里玩过,你有印象吗?我记得……记得好像是叫廖千依,去年开春就是跟她家里人去祭祖,好端端地就昏迷不醒,在病床上睡了一年,前几天忽然就不好了。”
此地还沿袭过去土葬的习俗,今日上山的意思就是今日要入土安葬了。
英年早逝,听到这个消息,我本该只有惋惜,却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失落,说不清我心里这丝异样的情绪因何而起……那个姑娘,她姓廖!
屋外唢呐声声入耳,凄厉又高昂。
很忽然地,我就想去送送这位未曾谋面的姑娘。
我问我姐送行的队伍到哪里了。
她看出我的意图,却说我才醒来,不宜多动,要我好生休养。
可有些念头一旦滋养,又怎么是能轻易放下的,我没有听她的话,趁她不注意披了个外套溜出了门,循着鞭炮声穿街走巷。
好巧不巧,才拐过两个街头,迎面遇上吹吹打打的丧葬队伍,我忙侧身让开,目光却不可置信地盯向队伍最前方的那张黑白照。
照片上的姑娘微微一笑,却像是能令早春冰雪消融,寒川化水,如一道暖阳融融泄泄。
她的那张脸,我实在熟悉。
念娘!
这姑娘竟与念娘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