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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仙(44)

作者:一只猛禽 阅读记录

他不该怕打雷才对,但只要雷声响起,心口处就会传来阵阵闷疼,呼吸不由自主地也会变得急促,五脏六腑仿若在极速下坠,被闷闷挤压。

如同那夜的梦境一般,像是被人一掌搡下了深不见底的悬渊。

“好吧,”

季凌纾叹了口气,难得没说他娇贵,“那我轻些,你忍忍。”

江御“嗯”了一声,也没指望季凌纾能在他额头上画出什么能见人的花样来。

半晌,季凌纾收起毫笔,江御撇了眼桌案上的铜镜,没想到额间的宝相花竟然栩栩如生,落彩生花。

“你还会画花钿?”江御微微讶然,“仙宗应该不教这个吧?”

“闲来无事,在平玉原的话本上看过,就记住了。”季凌纾状似无意道。

实际上是不久前,他在准备和师尊结为道侣时一笔一划认真学的,婚仪中亲手为道侣点上额妆也算是一种盟誓结印。

可惜并没有用上。

“咚咚——”

屋外江财叩了叩门,

“御儿,梳妆好了没有?马上就到发丧的时辰了。”

“好了。”

江御站起身来,和季凌纾对视一眼。

季凌纾结印施法,微光一闪,旋身化作了围在江御颈间的狼毛围领。

江御拨了拨领子:“热。就不能变成别的什么吗?”

“用不了神雾,就这了。”季凌纾理直气壮。

“那为什么要和我挤在一起,你没有自己的棺材吗?”

“摸不清那月娘的修为,让你一个人狼入虎口,我不放心,”季凌纾顿了顿,“而且找到它老巢的机会就这一次,村里没有第二个姑娘了。”

“那你的棺材里装什么?月娘会发现吗?”

“我要了纸人贴了符纸,没有生息的死人月娘也察觉不出来真假。”

江御这才没再反对,只是把那毛领又往下扯了扯。

村中规矩,殉亡夫,升喜棺,白烛合卺,绝胭断骨。

和二人设想的不同,喜轿中坐的不是姑娘,而是一对儿纸人,殉葬的女子则躺在另一口棺木中,看样子是打算直接活埋入土。

唢呐起,清箫奏,江铁牛的哭喊声越来越远,江御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抬了起来,往坟岗的方向缓缓送去。

烈酒洒向黄土,骤雨不歇,村里的壮年男子们披着斗笠合力为这年轻的娘子挖好了终穴。

咚的一声,喜棺入了土,沙沙的闷响砸在单薄的棺盖上,一抔一抔湿重的泥土被翻起,无情地盖在了新棺上。

狭窄的棺木中空气愈来愈稀薄,江御微微喘了口气,颈间的狼毛轻飘飘地盖在了他脸上,赖以呼吸的空气被渡入鼻息。

“紧张什么,”季凌纾开口道,“有我在,你憋不死。”

一铲又一铲的黄泥渐渐将棺穴填满。

扛着铁锹的男人灌了口黄酒,最后下去一铲,将坟头填平,

“真稀奇,以前都能听见她们抓棺盖的声音,今天这个倒是安静,一声不响的。”

男人打了个酒嗝,向一旁的人炫耀道,

“有时候她们哭着叫喊,你别说,我还真不忍心,有一次我听那姑娘哭得忒惨,就悄悄帮她打开了棺盖。”

“你把人家媳妇儿放走了?!你疯了!不怕她男人半夜找你算账?”旁边年纪小些的男子惊愕道。

“听我说完啊,”

男人撇了撇嘴,坏笑两声,“要是个小美人儿,我倒也愿意做风流鬼,结果一开棺是个黄脸婆,我啊,一脚就把她给踹回去咯。”

“那,那今天这个怎么没哭也没叫?”年轻男子咽了咽口水,“我听说江家这个……是个美人呢。”

“可能家里人不想她受罪,早早服了毒吧,”男人不以为意,扛起铁锹收工,“走吧,别惦记了,现在是和月娘抢人咯,咱得罪不起。”

作者有话说:

周末没出门 加更一章:)

第35章 铁玉

男人们的声音逐渐远去,寂寥的月色渗入湿厚的土壤,徒留廉价破败的棺柩在盘根错节的木根之间沉寂腐烂。

夜静云黑,棺木冷硬,不知过了多久,江御忽而抬起手掌触摸到了潮湿的棺盖,手指顺着粗糙木材上的纹路摩挲了片刻。

“在想什么?”季凌纾问道。

化身成狼毛围领后,他就像时刻都抵在江御的耳旁开口说话,温息亲昵。

江御收回手,狭窄的棺材不容他有更多的动作,连翻身的空余都不够。二人的视野中一片漆黑,除了彼此身上的温度,几乎感觉不到其余任何。

“江财抠门贪财,这口棺木是他花钱让人从坟山里挖出来的、别人用过的。”江御淡淡道。

季凌纾语气嘲弄:“这你也嫌弃?又不是真的要长眠于此,演戏而已,凑合下得了。”

“这棺盖上有血。”

江御顿了顿,再度抬起手,手掌抵在棺木上触碰到早已干涸的血迹时,耳畔仿佛也响起了刺耳的悲鸣。

季凌纾一愣,明白过来时只觉得如鲠在喉——这口棺材曾经葬过一个真正要给丈夫殉葬的女子。

她曾经鲜活,短命的丈夫除了这口便宜棺材什么也没给她留下。

她一个人在这地底哭泣挣扎,哭干了眼泪也哭干了棺内的氧气,手指在棺盖上磨出道道血痕,也不知她死去那一刻封存在灵魂中的是十指连心的疼痛还是心如死灰的窒息。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就连这唯一盛放她尸首的归栖之处,这廉贱简陋的棺木都还要被村里唯利是图的男人挖出来卖给别人,去埋下一个绝望的姑娘。

“季凌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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