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仙(54)
“……仙机道缘,并不能总随我心意。”蒋玉硬着头皮道。
他何尝不想让真正的兰时仙尊早日归位,可在这神雾充溢的琉璃海中他一个人寸步难行,半点办法也没有。
“罢了,”
敬玄看蒋玉露出苦恼之色,便温和笑了笑,
“先救你徒儿要紧,黑血缠身,可不是寻常毒物。”
“……多谢。”
蒋玉松了口气,掀起一小块背角想把季凌纾的胳膊拉出来好方便敬玄把脉,没成想,入眼的都是江御未来得及穿好的衣物。
好在江御反应快,抓着季凌纾的右手送了出来,才没让敬玄看出破绽来。
“唔。”
敬玄点住季凌纾的脉象,眉心微微蹙起。
站在一旁的蒋玉不免问道:“如何?”
“邪气入身,积淤成结。”
“不是毒?”
“和中毒不同,”
敬玄顿了顿,抬手结印,水色的神雾在他掌间凝聚成数十根琉璃针,随着敬玄用力,快而准地刺入了季凌纾的穴道,
“兰时,我要运气帮他挼捺调息好导引邪污流泻,还需你帮我准备一盆竹间露水来,好封印要引出的邪气,免得污了你身。”
“好。”
蒋玉立刻起身,端了床头的银盆匆匆出门。
兰时仙尊平日讲究,花坞后头的地窖里封存了大大小小好几缸露水,有冬日梅蕊上的雪绒,秋雨桂海落下的霜雾,竹叶间的雨露更是数不胜数,拿盆去取便有。
他刚走进院里,忽觉一阵清风拂着淡淡的花香涌入了鼻息。
蒋玉顿住脚步,讶然地抬起头看向门檐上那株本已快消散的兰花,竟在不知不觉间又生出了新的枝蔓,幽然掩香,粉渡春风。
这花什么时候又活了过来……?
听到敬玄将蒋玉支出了屋外,江御不觉警惕起来,压低了呼吸伏在季凌纾身上,不敢有任何动作。
万幸的是敬玄没有掀开被褥,而是专心在替季凌纾调息渡气。
季凌纾身上的温度渐渐回暖,蓬软的被子里变得越来越热,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前羡阳仙尊在江御身上留下的灼痕还未痊愈,此刻他的胸口竟被这温暖烘得隐痛起来。
胸膛贴着胸膛,心脏的跳动声混合在一起,季凌纾感知不到的痛觉像是都渡给了江御。
他的胸口分明干干净净,可靠近季凌纾时,却疼得十指连心。
那里本该有什么呢……?
江御回忆不起来。
为什么季凌纾和兰时仙尊都心照不宣地会去确认那里?每个雷雨天侵入他心神的梦魇到底是真是假,他的心口又被谁留过些什么?
江御阖了眼,想要回想起有关那噩梦的更多,却在耳朵贴上季凌纾胸膛的那瞬忽而撞入了无边无际的水潮当中。
长濑湍流,水色氲浓,江御再次睁开眼时,竟发觉自己已然置身湖底。
眼前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唯独有一尊虎面蛇尾的巨型石像矗立在眼前。江御皱起眉,不由自主地叫出了那东西的名讳:
“於菟……!”
噔——!
他话音落下的那瞬间,巨物倏然睁开了混沌的双目,那石像的瞳仁清澈见底而深不可测,仿若一尊吸纳了世间万千污垢的黑洞。
“江御啊,”
那东西似乎在叫他的名字,语气间充满了嬉笑嘲弄之意,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什么都想不通的滋味不好受吧?哼。”
“……”
江御没有立刻答话。
他能感觉到那石像中藏着的东西正在试探,似乎是忌惮他到了极点,哪怕他现在身边连把趁手的剑都没有,那怪物也不肯贸然靠近。
“你守季凌纾守了那么多年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功亏一篑,他现在已经是属于我的东西了。”
於菟簌簌笑着,玩味地打量着面前身无长处的“凡人”江御。
“是你。”
它没料到江御并未因其庞大不可测而露出怯意,反而定定地注视着它,那目光和他曾经的剑气何其相似,光照诸天,散发着冷雾般虚无缥缈却又让人无法反抗的压力,
“让季凌纾深陷幻境的人就是你。”
“幻境?”
於菟冷笑一声,江御面前粘稠的黑水中随之泛起一连串的气泡,
“笑话,那种小把戏也只有你们这些人类爱摆弄,你以为他看见的是幻境?江御啊江御,你不妨去问问他到底都看见了些什么?我让他看见的可不是幻境,而是不久之后的事实,你知道到时候谁死得最惨吗?就是你啊,可怜的兰、时、仙、尊。”
“从季凌纾身体里滚出去。”
江御却丝毫不在乎於菟口中有关未来的“惨状”,他似乎是动了怒,本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面前这怪物危险狡诈,必须立刻铲除。
咕噜……
黑水在某一瞬间突然溯游回他手中,凝成了一把几乎看不见的水剑。
就在江御举剑要将那巨像斩碎的前一秒,於菟先一步意识到了杀意,黑水骤涌,海瘴连云——它将江御推出了湖底的幻境。
“咚…!”
江御猛地睁开眼,此前所见如同大梦一场,他握了握手指,负剑的感觉是如此清晰,浓厚的杀意仍然停留在心口,那绝不是梦。
有什么在季凌纾的身体里,伺机要将他吞噬……!
“呼。”
只听敬玄长长舒了口气,二指捏诀,将从季凌纾体内引出的煞气压入了蒋玉端来的露水之中。
“兰时,端好了!”
“……我努力!”蒋玉咬牙,没想到那看似轻飘飘的黑雾竟然如重千钧,砸入银盆中时差点将他砸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