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渡佛(129)
她说一句,李蕴玉便说一声“好”,眉眼弯弯的。
“口说无凭,立字为证。”苏宝珠跳下地,走到书案前刷刷几笔把刚才说的全写了下来,“先写这么多,旁的等我想到了再加。”
她拿着纸在李蕴玉面前抖抖,“签字画押,一百年不许变!”
李蕴玉接过来,郑重写上自己的名字,还摁了个红手印。
苏宝珠满意地把这张纸收好,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一直紧绷的肩膀此刻松弛下来了。
李蕴玉眼神微微一缩,心头针扎般的痛,藏在衣袖里的拳头已是攥得青筋暴起。
他发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此后余生,他绝不会再让自己的姑娘,受一丁点的委屈!
第66章
没有风,夜晚安静得可怕,整个镇子就像荒山古墓,不闻一丁点声响,连狗也不叫。偶有一声婴儿啼哭,也立刻被捂住了嘴,那哭声便戛然而止。
无数火把煌煌燃烧,把小院映照着亮如白昼。
廊庑下坐着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眉眼间和裴禛有几分相似,八字胡须掩着的嘴角微微下撇,使人感到一种冷峻的威严。
凤娘和三郎跪在雪地里,他们是被人从被窝里直接拽出来的,身上只穿着中衣,冻得瑟瑟发抖脸色发青。
三郎尚未察觉面前之人的恐怖,梗着脖子道:“你们是什么人?夜闯民宅,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三郎住口。”凤娘打断他的话,抬眸看向廊庑下的男人,惨然一笑,“和他没关系,他不知道我是谁,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在我们之间解决。”
惶惶不可终日的担忧到底是来了,本以为会恐惧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可见到吴王的那一刻,凤娘竟有种解脱般的轻松。
苟活十年,她已经满足了。
“没关系?”吴王笑起来,看向三郎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厌恶,“他睡了本王的女人,你还敢说和他没关系?”
三郎茫然的看着凤娘,“他说什么?他到底是谁?”
凤娘闭了闭眼睛,“他是吴王裴定方。”
吴王的名头不可谓不响亮,饶是小老百姓的三郎也听说过这位的威名,当即惊得嘴唇发白,结结巴巴道:“他他是你的……仇人?你说的那个大仇人就是他!”
吴王一怔,继而慢慢走下台阶,“好好好,细奴啊,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我自诩对你不错,王妃有的,你都有,王妃没有的,你也有,你还不满足,还要假死逃离王府!”
“逃也就逃了,你居然跟这么个蠢笨如猪的下贱胚子在一起,你是在侮辱你自己,还是在侮辱本王?”
他的声调陡然提高,森森寒意迸泄而出,凤娘头皮一炸,立刻感受到他的杀意,急急道:“你在荆州杀人没人能管得了你,可这里是长安,天子脚下,你就不怕皇上以此为由惩戒你?”
吴王嘴角浮上一丝嘲弄,“多亏你的好儿子,我给足了皇上面子,他不会因为一两个小民与我为难。”
强压下去的恐慌再次袭来,凤娘膝行至他脚下,抓着他的袍角苦苦哀求:“都是细奴的错,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放了他,我跟你回去!”
“细奴啊,你陪了我十年,怎么还不了解我的性情?”吴王抚着凤娘的脸庞,“你离开我,我虽恼怒,却也能原谅,可你不该背叛我,更不能羞辱我。现在,你于我来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细奴了。”
他的视线落在三郎身上,手扣在腰刀上。
“王爷!”凤娘死命抱住他的腿,“细奴错了,细奴错了,细奴甘愿以死谢罪,求王爷饶了他,他是无辜的!”
“你是懂得怎样激怒本王的。”吴王轻轻踢开她,手起刀落。
滚烫的血从脖腔中喷出,人头咕噜噜滚出去好远,脸上还停留着死前一瞬的茫然。
“三郎——”凤娘尖叫着扑到丈夫身上,放声大哭起来,“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吴王甩甩刀上的血渍,“那两个小杂种呢?”
旁边的下属低声道:“镇子搜遍了,没有找到。”
吴王看向凤娘,“他们在哪里,说出来,你仍是我最受宠爱的女人,你的儿子也依旧是吴王世子。”
凤娘昏昏抬起头,“最守宠爱的女人?裴定方,你根本不爱我,我也从来没爱过你。我的丈夫是你们都瞧不起的庄稼汉,他不如你有权,不如你有钱,跟着他,一年到头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可那又如何?他尊重我,爱护我,心疼我,在他这里,我头一回知道了被人捧在手心里是什么感觉。”
凤娘颤抖着捧着丈夫的头颅,温柔地将他的眼睛合上,一点一点整理好他的遗容,小心翼翼放在丈夫的脖颈上。
“三郎,等等我……”
吴王斜瞥她一眼,刚要说话,却见凤娘起身,低头朝这边扑过来。
“王爷小心!”下属惊呼一声,本能地挡在吴王身前,犹豫一瞬,只摁着刀柄,没有拔刀。
砰!凤娘一头撞在廊庑的柱子上。
“娘——”
院门口,裴禛疯了似地跑过来,抱住母亲缓缓下滑的身体,看着那满头满脸的血欲哭无泪,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