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渡佛(60)
他拿起茶杯,袖子自然地扫过桌面,裴禛的脸变成了一滩水渍。
“殿下说得对,早晚给他解决掉!”苏澄文笑容分外真诚,“在没解决之前,还得麻烦殿下多多照看小女,最好时时在一起。要不这样,让小女搬到福应寺长住如何?”
缘觉当然不可能答应,福应寺是僧院,女眷偶尔住一两天可以,长住绝对不行。
苏澄文丝毫不气馁,话锋一转,请缘觉抄一卷金刚经,说是有位老客商笃信佛教,一直想求一份他的墨宝。
有关佛教上的请求,虽说不上来者不拒,但绝大多数时候,缘觉都不会推辞。
一听有戏,苏澄文眼珠子霍霍放光,立马把人请到书房,对闺女是挤眉弄眼,“宝珠啊,好好给殿下研磨,这是大事,马虎不得。”
说完拉着南妈妈出来,把门一关,嘿,大功告成!
午后的阳光透过扶疏的树影,在室内投下金色的斑斑点点,苏宝珠坐在书案前,一下一下,缓慢而均匀地转动着墨锭。
她的手很漂亮,纤细修长,莹白如玉,手指握着墨锭的样子,就像一朵绽开的兰花。
缘觉垂眸,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经文上头,慢慢的,倒也心静了。
和风拂过,光影摇晃,苏宝珠瞧着他垂眸的侧影,忽然想,如果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多好。
哪怕他不看她,只要能让她时时瞧见他,也是极好极好的。
不知怎的,她鼻子酸酸的,很想哭。
这哭意来得太没道理,简直有几分矫情,又让人徒增懊恼,苏宝珠把墨锭一扔,不敢了。
砚台里的墨汁也足够用了,缘觉没有受影响,继续全神贯注默写经文。
苏宝珠更觉别扭,暗道刚才的感觉一定是蛊虫的作用,她这样热烈灿烂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男人不多看自己一眼而难过?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再试试,一定不难受了。
苏宝珠偷偷看他一眼,心里还是酸酸的。
“我没有逼你用药的意思。”缘觉突然出声,眼帘依旧垂着。
苏宝珠:啊?
“我毕竟身份特殊,不可能寸步不离陪着你,若有万一……”缘觉停放下笔,终是抬眸望过来,“还是希望你有自保的能力。”
苏宝珠皱皱鼻子,“我没有自保的能力,我家就是没权势的商人,怎么对抗吴王府?你要是撒手不管,我就直接找裴禛去。”
缘觉脸色微变,“找他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认输呗。”苏宝珠叹口气,“他就是想要我服软求饶,那就遂他的意,没准我家还能借此机会和吴王府攀上关系。”
缘觉哼了声,“你倒会顺杆上爬,既如此,一开始认输就好,还省得拖我下水。”
苏宝珠挑眉一笑,“裴禛那种人,你越顺着他,他越不把你当回事,你跟他拧着来,他还觉得你有点意思,如果能让他吃个小亏,他反倒会对你多点容忍。如果我一开始就认输,根本活不到遇到你的那天。”
缘觉冷笑道:“你们才见过几面,看不出你对他还挺了解的,原来你早就有应对之法,倒是贫僧多事了。”
“谁让你不管我的,我又不想死。”
“我什么时候说不管你了?”
“那你说,永远都不会抛下苏宝珠。”
“我永远都不会……”缘觉猛然顿住。
“说啊,快说啊。”苏宝珠拉着他的衣角,轻声催促,“永远都不会抛下苏宝珠,说啊。”
缘觉双手合十,微阖双目,念了声佛号。
苏宝珠愣住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委屈铺天盖地席卷过来,她嚯地站起身,狠狠一砸砚台,“李蕴玉,你这个大笨蛋!”
她提着裙角跑出去了。
哐当,哐当,被撞开的门扇一晃一晃的。
书案上,飞溅的墨汁洇染了刚写好的佛经,点点滴滴,像极了眼泪。
缘觉怔怔看着纷乱的佛经,好半晌,方整理好放在一旁,重新拿了一卷白纸。
他提起笔,却是怎么也无法落笔。
一阵风穿窗而过,满案的纸蝴蝶一样呼啦啦飞起,纷乱嘈杂,再也拼不成一部佛经了。
第30章
苏宝珠闷闷不乐好几天,这天突然想起和裴禛的赌约,一看日子,竟是七月二十八!
岂不是明天就要见到那尊瘟神?
苏宝珠倒吸口冷气,立刻让马房备马,她要出去好好玩一整天——从明天起,就得躲在家里哪也不能去了。
苏澄文叮嘱多带几个护院,“爹今天约了王相爷喝茶,不能陪你了,听爹的话,去找缘觉,说几句好话哄哄他,性命攸关,不是赌气的时候。”
苏宝珠哼哼唧唧的,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你总怪爹爹开你俩的顽笑,你心里难道没点想法?”
“爹!”苏宝珠跺脚,“别说了,人家刚好点,又提他。”
“好好好,不说了。”苏澄文无奈笑笑,由着她去了。
长安城依旧热闹非凡,街上摩肩接踵,人流如织,各家铺子前伙计卖力地吆喝着,看上去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吉祥问她去哪里。
苏宝珠茫然看着满街的人,根本提不起劲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身边有缘觉陪伴了。
吉祥大致能猜到姑娘的心思,小声说:“去福应寺看看?有一阵没吃那里的素斋了,我还挺想那一口的。”
“不去。”苏宝珠没好气道,“人家都把解药给我了,意思还不明显?何必再去自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