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引(14)
她唇角渐渐上扬,扯出了一个不带笑意的笑,却比他们更像死神。
“怎、怎么办?”黑袍人问。
“不、不知道。”白袍人也一时六神无主了,难道他今日看不成皮影戏了?
二人正在踌躇之时,却见那冤家忽地倒了下去,拥起丝罗锦被裹住了自己,又旁若无人地呼呼大睡了。
黑白袍人蓦地松了一下口,赶紧拘着魂魄退出去,回冥府交差了。
原来这二人正是冥府双煞,黑白无常,黑无常俗名叫范无咎,白无常叫谢必安。
黑无常道:“冲撞了这个煞神,我心里突突直跳,好害怕。”
白无常道:“你别怕,咱们好歹已经死了,也不怕她杀。”
“你放屁啊,让你多读书,你非要去养猪。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我们还能死好多回呢。”黑无常大声斥责。
白无常:“……”
寅月这一觉实在没有睡好,除了被黑白无常吵醒,及至破晓之时,府上的丫鬟杂役来来去去也吵得她无法入睡。
绣楼里哭喊声一片,因为李卿乙死了。
李卿乙死了她自然知道,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但此刻,她再也睡不着,只得起床,准备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饱饭。后来这个愿望也落空了,因为厨娘也忙着处理杂事,哭得昏天黑地的。
天将将亮开,李时胤就冲进了绣楼,画符驱鬼,勘验现场,捯弄了好一番,却没有任何收获。
寅月端坐在书房里,翻看李卿乙平日的墨宝。这丫头不过七八岁,但却写得一手好字,还擅丹青,爱作诗,极风雅。
若不是短命,说不定以后能有一番作为。正思忖着,里间卧室中的说话声忽然没了,想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寅月一时来了兴趣。
她屈指往耳朵上轻轻一弹,右耳就消失出走,而里间的墙面上却突然多出了一只耳朵形状的泥塑挂磬,正在偷听。
却听里间一人小声哭道:“白溪认为,此事大有可能是寅娘子所为。正是她此番来府上客住,这才、这才……”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而后李时胤的声音响起来:“此事不可妄断,若是她意在卿乙,何必兜那么大的圈子还帮我找千眼玉髓?何况她若真是杀了人,那还在府上等着做什么?这失魂症另有蹊跷,我已保住了卿乙肉身,一定还有旁的法子。”
寅月点头,倒算是个明事理的。
她轻轻一旋身,就消失在原地,眨眼间身形便凝在里间,墙上的耳朵扭了扭,立时回到了她脑袋上,“不错!”
李时胤抿紧唇,面沉似水,不看任何人,脑子里有很多东西翻腾不休,就像惊雷重掠焦土。现在没有任何余裕关心旁的事,只要他不克制自己就会一遍遍联想到妹妹已经死了,而她的灵魂,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与他告别。
寅月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回到了这对兄妹身上。
不过一个早上不见,李时胤就憔悴了许多,脊背僵直得像一把拉满的弓,下颌上的青茬冒出,透出一种深刻的悲伤与落寞。
而再看床上的李卿乙,昨日还在廊庑下喂鱼制扇,这会儿一张脸惨白得仿佛被人磨掉了五官,成了一具没有表情的尸体。
她收回视线道:“我有法子。”
李时胤眸心一颤,这回终于朝她望过来,目光死死盯在她面上,“什么法子?”
“只是——”
寅月卖起了关子,“答应帮你找千眼玉髓,和替李卿乙招魂,是两码事。”
“什么条件?你说。”李时胤很上道。
寅月笑道:“替李卿乙招魂可不是小事,她死了,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阳寿尽了?若是事成,我的条件很简单,你得一命换一命。”
“好。”李时胤不假思索道,“你若救回她,我的命就给你。”
瞧瞧,这件事一下不就办成了。
寅月高深颔首,喜不自胜。
一旁的白溪目瞪口呆,难道真是自己误会她了?但这一命换一命,是不是有些轻率了?可不管如何,能救回人来解开眼下的燃眉之急才是要事。
李时胤追问:“什么时候?怎么做?”
“我自有计划。”寅月却不打算告诉他。
“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我可以帮忙,”李时胤不死心,一方面是仍不信她,一方面是又只能仰仗她,语气便失了稳重。
“你既求我,就得信我,”寅月不耐道,“她能不能活,今晚就有分晓。”
她不是不想带他,而是凡人见到那些冥府神鬼,有伤阴骘,易折阳寿。
李时胤再不作声,站成了泥塑一般,动也不动。
寅月提步往外走,心情明媚极了,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去给我弄点吃的,我要吃爆炒羊肚和双羊肠。”
白溪应声,立马擦干眼泪,疾奔出去找厨娘开火。
吃饱喝足后,寅月又睡了个回笼觉,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终于到了晚上,重头戏开场。
第9章 夤夜招魂
夜半子时,万籁俱寂,天顶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
寅月站在绣楼卧房中,看了一眼榻上形容枯槁的李卿乙,她五指轻轻张开,掌心跳出一道符来。奇异的符号光斑似一盏盏莹黄的小灯,齐聚在那道符上,照得屋内亮如白昼。
她口中念诀,榻上的李卿乙身形一动,从心口飞出一滴血来,浇筑到了符上。
这是以尸身为祭的召唤之术,召唤为她判命的冥府主簿。
源源不断的的莹黄光斑跳跃在屋内,莹莹絮絮,嘤嘤嗡嗡,好像有生命一般。
寅月坐在榻前,柳眉倒竖,对着虚空嘘声恫吓:“我欲谒尊者,尊者何不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