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引(169)
“今日就算死,我也要将你的罪恶昭告族人,让你这歹毒的老僵尸死无葬身之地。”
苏羽也恨恨地看着苏珏里,道:“苏珏里,你可是忘了自己立下过什么字据?你欺世盗名,早不配当这一族之长。”
苏珏里怒不可遏,连忙呼喝道:“杀了苏羽,杀了这个贱人,这些罪行都是她和苏契满一起干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那几个彪形大汉又回过头来,眼神怨毒,急电一般逼近苏羽。
李时胤忙走上前,将人护在身后,长袖一挡,几人便被撂翻在地。他沉声道:“族长好大的威风!”
与此同时,不远处有浩浩汤汤的人群渐渐围拢了过来,黑压压的脑袋攒动着,将这座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有的茫然,有的哀伤,有的麻木,有的充满疑惑……
但个个都一言不发,十分安静。
那是一张张写满了认命的脸,被生活催逼得没了任何生机,只能逆来顺受。或许有时候,心理上的残缺,远比生理上来得要更剧烈。
苏羽慢慢走向人群,高声道:“诸位,我是苏羽,请大家听我一言,我会将割礼与阳峰失窃一事的真相全部细细道来。关于我族实行了二十年的割礼,很不幸,这根本不是床神的诅咒,而是苏珏里的骗局……”
“贱妇,你给我闭嘴!什么时候轮得着你说话了,你一介寡妇……”苏珏里高声叫骂,还未说完,只闻“啪”地一声,一记清晰的耳光将他扇倒在地,牙都打落了两粒。
他哭着握拳捶地,涕泗横流,再也不敢造次。
苏羽拿出苏珏里亲笔写下的字据,一一给众人传阅,无数妇女都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割礼害了她们所有人。
当得知这些苦难其实原本不需领受之时,便显得尤其冤枉、委屈、悲惨。
苏羽又将阳峰失窃一事娓娓道来,人群里的男子也都纷纷落下泪来。他们也恨,可他们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咬着牙活下去。
一个泪眼婆娑的老媪站出来,颤声道:“事关全族,我们投票来决定苏珏里与苏契满的去留……”
另有人七嘴八舌地附和:“我赞成。”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这场投票便有了结果。有六成票数都同意留苏契满和苏珏里的性命,将他们从宗谱除名,驱逐出族,永不得返。
苏珏里十分不服,在场上纵声叫骂,却没有一个人再愿意搭理他。他的家人十分羞愧,终于从人群里挤出来,连拖带拽地将他带走了。
苏大厚和那几个彪形大汉终于也明白势不可逆,夹着尾巴四散而去。
待事情平息下来,人群散尽,已经是夜色涌动之时。
寅月、李时胤与苏羽还在篱笆院中,看着苏契满。
苏羽满脸倦色,对苏契满说:“不论如何,我从没有看不起你。族人善良,愿意留你性命。自此以后便是新生,不要再恨了,还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照顾好令堂,不要辜负大家的这份善心。”
“苏姐姐,我都知道。”苏契满又红了眼眶,“我也晓得,我迁怒了许多无辜之人。以后山高水远,请你多珍重。”
荣螺鬼长吁出一口气来:“幸好,幸好。苏兄,你跟我走吧,你我命运一体,我总不会让你随便死了。”
苏契满对着他拱手一揖:“多谢荣螺兄的盛情,在下便却之不恭了。只是家母病弱,常年卧床……”
荣螺鬼一摆手,“这都是小事,我自有法子可以解决。”
一旁负手而立的寅月回过头来,与李时胤交换了个眼神,用袖子压下了一个呵欠。
苏羽对着二人盈盈下拜:“这一回实在是多谢二位。”
“苏夫人不必客气,事情妥善解决了便好。”李时胤客气道。
苏羽心潮起伏不定,苦笑道:“或许我族所有人受了割礼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大家齐心协力拔掉了真正的疥疮。以后我们的后代,无论男女,都不必再受阉割之苦。”
苏契满满面羞愧,便同荣螺鬼进了屋子。
几人又聊到苏珏里。
李时胤说:“一切都毁于人欲,可见一个人掌了权之后,会变得多么膨胀可恶。若是没有其他权力形成制衡,他便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苏羽道:“其实,我晓得,苏契满变成这样,罪魁祸首也是因为苏珏里。他骨子里就是冷血的,不将女郎们当成人,也不将苏契满当成人。他鄙视一切弱者,所以他才会纵容苏大厚,纵容所有看起来强大的恶。大家都活在炼狱,总有人会忍不下去,这场大祸总会爆发。”
“那你们投票为什么不杀了他?”
寅月觉得好笑,“这些软弱的善良,何尝不是在滋养他的恶?”
三人都默了一阵。
苏羽终于打破了沉默,热情邀约:“夜深了,还请二位不要嫌弃,暂在寒舍住下可好?”
“那便叨扰了。”寅月点点头。
三人这才回到了苏羽的住处,寅月却觉得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第88章 我心匪石
回到苏羽家时,不满八岁的苏琦还没睡,坐在石凳上闭着眼睛,脑袋一会儿点一下。
苏羽抱着苏琦回卧室,寅月便探头看着一旁的藻井。藻井里头遮满浮萍,有只青蛙蹬腿跳跃,倒有几分闲趣。
她抱怨,“费了老大劲儿,却得不到一粒善果,白忙活这一场。”
李时胤淡笑:“怎么会白忙活。”
寅月瞥他一眼。
“让众生免于苦厄,知悉真相,是一桩大功德。不论有没有善果,你的善举也不必只由它来定夺,我替你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