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引(174)
寅月摇头:“不急。”
“这老登定是记恨你当初重伤了他,寻仇来了。”
“其实往好了想,也有好处。”
“什么好处?”笛纨疑惑。
寅月指出重点:“既然我俩被指了婚,那我打杀了这头畜生,也算家务事,谁也管不着。既然他要送上门来,我可不得好好让他伺候伺候我。”
“……这话也就你说得出来了。”
笛纨苦笑。
“不然又该如何呢?”
寅月面上杀出一丝冷意来,“早些年,这老登骚扰我,那时我刚飞升,修为浅薄,自然打不过,何况他还有一众门客仙侍相助。”
“可想想,中间几番鏖战,我仍旧活下来了,成了赢的那一个,将他扒皮抽筋。你可知是为什么?”
忽有疾风平地而起,半空阴云攒动,高亢的杀意骤然星星点点地铺开百丈,令笛纨都脊背发寒。
是为什么,其实寅月从没跟她提过。
笛纨:“为什么?”
寅月目光阴鸷,“因为我只信我自己,万事也只靠自己。这世上根本不会有天降正义,也不会有迟来的正义,正义只属于赢的那一方。”
“若是我跪地求饶,躺平了任人摆布,就只会永远陷在被动的苦难中,然后一声不吭地殒灭。所以即便要死,我也要竭尽全力扒下那畜生的龙筋来,让他余生只要一想起我,就吓得两股战战,夜不成眠。”
其实这件事已经过了许久,可是每每只要一想到,寅月还是会克制不住地心绪激动,周身溅射出磅礴的杀意来。
她在那场斗争中,几乎身死神消。
而之所以侥幸活了下来,皆是因为魔化的缘故。
她将殷墟重创后,自己也差点身死魂消,在最后时刻,只觉突然像是破开了某种封印,得到了某种力量,瞬间就扭转了局势,活了过来。
其实她也没弄明白,为什么会魔化,而且是在最后的时刻。
但自此之后,只要在她双手染血、意志力薄弱之时,脑中便会有千千万万的声音催逼着她,生出魔瞳,然后短暂地失去意识。
经此一役,诸神对她的态度才真是叫她齿冷。
他们议论她——
“一个织造署的小神,被四海龙太子看上还清高,多少有点不识好歹。”
“若真是太子强逼,那天帝为何关她入天牢,肯定是两个人都有错啊!”
“太子虽然荒唐,可总归不是真心要强迫她的。毕竟,若是太子真的用强,她还能活?还能任她打杀?”
“既然殷墟太子的龙鳞与龙筋都被刮下来了,这苦也受够了吧?我觉得神女还是应当文静娴雅,不要成日喊打喊杀。何况本是司桑蚕之事的神女,却这样血腥嗜杀,实在是不成体统,有失我神界颜面。”
……
起先她还惶恐,妄图解释,可越到后面越发现,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祇,不过是看人下菜,拜高踩低的渣滓罢了。
她早明白了,与其反思自己,不如责怪他人。
他们给她取诨号“疯狗”,就是要将她变成具有杀伤力、又不失观赏性的疯女人。
然后握着那根牵引绳,扔出飞盘,看她发疯乱咬,以此取乐。
她确实纵身跳入了他们给她设计的疯狂之中,自此以后,发奋修炼,发誓要成为鏖战六界的疯狗。
她要变得残忍,要变得疯狂,要让他们被自己养出来的疯狗反咬。
如此一来,她想杀谁就杀谁,她想戏弄谁就戏弄谁。
她要让那些高高在上、血脉高贵的神祇,在见到她之时,即便嚼穿龈血也不敢喘口大气。
她要踩着他们的脸,把那根牵引绳栓到他们的脖子上。
魔化不是她的心病,令她奔向魔化之路一去不复返的诸神,才是她的心病。
这里头最恶贯满盈的,便是殷墟与织女。
这两人,无论是谁要杀她,她都不会退也不会败,绝不会低头。
她孤身一人走到这一步,不论是谁要杀她,她都会反杀回去。她这样成长起来的人,自然是要心狠手辣。
……
风一起,茶就凉了。
笛纨重重叹了口气,“阿恪。”
是能理解寅月的。
虽然寅月刚飞升的时候,两人还并不相识,可笛纨也对她的事情略有耳闻。
她那时纯良懵懂,跟白纸似的,后来她处在那样的环境里,被非议、受伤、入狱、受刑……
她活在一个高压环境里,又孤立无援,自然就会变得疯狂起来。
笛纨完全能理解她那种突然爆发的攻击性,因为那对她来说,最安全。
环境能改变人,也能摧毁人。
一个正常的环境,才能养育出一些正常的人,只是寅月没活在一个正常的环境里。所以又怎么能怪她不正常,怪她手段残忍呢?
她为了自保,也只能发疯。
寅月:“我只是想明白了,这六界中,哪里其实都跟五浊恶世差不多。只要有欲望,就有权力倾轧,就有委屈。我们这种末流,既不在权力中心,那就只能好好修行,有了本事才有姿态。”
这话笛纨完全赞同。
寅月握住笛纨的手,郑重道:“我得谢谢你。很多时候,都是你陪着我。”
“你同我客气什么,别整这些矫情的行不行?”
笛纨心酸。
待笛纨走后,寅月唤出帛镜联系了织造署的一名神官。
这名神官叫晚秋,在织造署管理着几条织纴细务。
晚秋虽然为人冷漠,不好亲近,可她个性刚直,从不结党站队,十分得寅月的心。
晚秋将寅月离开天界后,织造署发生的大小事统统汇报了一遍。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便是早在一个月之前,天界就命织造署女官们开始织一件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