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引(225)
她有什么办法呢?
其实她也很茫然,能做的该做的,不能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其实她以前从来不后悔,做任何事全凭老子今天高不高兴,然而此刻越是接近最顶级的愉悦,就越是后悔。
她后悔来下界,后悔骗他,后悔做这一切。更后悔成为此刻不受控的自己。
甚至还有很多委屈呢,虽然也不知道委屈什么。
云散雨歇,闹了一整夜,两个人都力倦神疲,依偎在一起睡得很熟。
东方既白,有一名一灭的华光从帐幔中泻出。
寅月睡得正酣,颈项上的红龙刺青不安地扭动了两下,她霍然睁眼。
耳听一声清越的嗡鸣响起,她屈指弹出一绺光,眼前便有一行娟秀的字迹徐徐展开。
是司中的来信。
一是催促她加快进度,封印越发有松动的迹象;二是暗指神界已经知道她拿走了织魂引,让她看开——
既是历劫,总要从虚无来,又从虚无走,何必强求。
她坐起身,藉着这一缕清辉凝视身旁熟睡之人的脸。两扇睫毛浓密,盖在下眼睑,看起来依然是清冽的少年郎。
她回了一封空白的信,表示已经知道了,让他不要再多嘴。因为近来有些逃避这件事,她已经不见司中很久了,所以他才发函来催促。
翻身下榻的时候,寅月已经穿戴整齐,隔着层层叠叠的帐子,深深看了李时胤一眼,她便原地消失了。
此行不是做别的,是要去掬月于天,把那个骗他的混账揪出来。
拿回他的一切。
第118章 漫长告别
李时胤醒来的时辰尚早,想起昨夜的不眠不休,他下意识伸手探去,然而被窝是冷的。
倏然睁眼,人果然不在了。
她就是这样的,一如既往。他继续闭上眼,然而睡意全无,怀里越来越空虚,心口也开始漏风,不知道用什么可以堵严实。
巳时过后,重伤昏迷的白溪终于悠悠转醒,人都快要蛀空了,却还能活过来,焉能不是医学奇迹。
唬得老大夫一万个不信,一个劲儿掐自己的虎口,以为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李府上下沉浸欢欣鼓舞的气氛里,李时胤去瞧了,忧心落定,果真如寅月所说,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主簿看在她的面子上,又恭敬送了回来。
主仆二人相恤相存,便有门房进来说有客人来了,李时胤嘱咐了一番,便出去迎客了。
刘琦登门造访,二人品茶聊了时局与朝堂,李时胤从容雅宜,丝毫瞧不出昨夜放肆纵情过。
刘琦说着说着,却话锋一转,出人意表道:“为何心神不宁?”
李时胤蹙了蹙眉,把没滋味的茶水泼进漱盂里,“我自幼失怙,如今已到了议婚的年纪……”
“如何向小娘子求亲才不会被拒”这句最紧要的话还没铺垫出来,便见对面掖着手的刘琦笑得越来越贼,嘴张得越来越大。
李时胤想还是算了,这种私事,也不好说给他一个大男人听,何况他也真是急昏头了,病急乱投医,一般人哪能处理他这种复杂情况?
还是闭了嘴,免得传出去让人笑话。
然而那眼波不忠,还是出卖了他,刘琦笑容并不收敛,只以为是这晚开窍的修士有了俗人的邪念,便主动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去岁同你打马游街,那灞桥边上有多少风华正茂的小娘子朝你掷鲜花?想和你去乐游原赏枫跳胡旋,来个一夜定情的大把!当时见你目不斜视,凛然一身正气,还以为你是一心向大道,此生不娶呢。而今你既已想开了,是好事啊。”
李时胤收回目光,心里冷了一截。
有多少人掷鲜花帕子又如何?怕是有人现在只嫌他是个烫手山芋,急不可耐想撇清关系,只他急头白脸想些没用的法子,做些无谓的挣扎。
两人各说各的,李时胤道:“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刘琦说:“哪里没有?娶个贤惠小娘子过点儿小日子,生几个小孩子,和和美美。你若没有中意的,朝廷还有几个吏员家的淑媛贵女待嫁,我可以帮你去说和说和。”
李时胤轻叹一口气,几句话回绝了。
送走刘琦已经是傍晚,李时胤站在中庭,看着曲折的廊庑掌了灯,烁烁连成线。又过许久,息市的街鼓传遍长安每个角落,三轮街鼓响过,坊市大门訇然关闭。
看来是要下雪了,他命人在门前挂了灯,该回家的人却迟迟不归。
刚准备往回走,忽觉有凛冽到近乎恐怖的锐意自后袭来,带着尖锐的压迫性,他回过头,逆光中瞥到一抹红影呼啸而至,寒风迷人眼,他伸手一挡。
可在看清来人望过来的一霎间,李时胤如坠冰窟。
“去哪儿了?”
李时胤向她走了一步,她便退了一步,方才她站立的位置,便自动拓下了两个血红的脚印。原来她并非身着红衣,而是浑身浴血,已看不清原来那身青黛色裙装的模样。
她没说去了哪里,然而等她抬起手,掌心升起一汪血色,那血色仿佛有生命般舒展起来,跃动着,咻一下游进了李时胤眉心,周身腾起暖洋洋的力量,他瞬间什么都懂了。
她去了掬月于天,拿回了他负气用血元换的无效的寿命。
看这个样子,此行她必定是跟对方交手了,且情况看起来万分惨烈。他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即便上次跟艳鬼交手,她又哪里让对方占到便宜。这样看起来,或像是对方集了万妖之力,或者弑神碑的力量……
李时胤不自觉咬紧了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