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引(3)
方才李时胤还担心她莫不是察觉到有诈,因而心生警惕,可此刻看她这幅尊荣,应是自己多想了。
真是个色胚。
李时胤笑得温文尔雅,从袖中拿出一支朱砂笔,那朱砂笔金光一洒,便蘸饱了染金的墨汁,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执了笔,温柔地看向了黑熊精。
“娘子点上金钿,一定很好看。”
“那就有劳了。”黑熊精嘻嘻一笑。
李时胤倾身过去,一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颌,一手握笔在她眉间点了个花钿。
画完之后他端详了半晌,此熊肤色胜雪,黛眉檀口,金钿妖娆。心中不由暗叹真是可惜了,人模人样的,却是个为祸人间的妖物。
“画好了?”黑熊精起身拿来铜镜,左顾右盼,看了好一会儿。
“好了。”
李时胤将朱砂笔收回袖中乾坤,心中又略略生疑,这妖物难道蠢到连朱砂笔都不认识?
还任他在脸上画符?
但也不消去细想,左右这阵法一启动,她插翅难飞。
黑熊精道:“郎君,饮完合卺酒,点完了金钿,春宵苦短,该歇下了吧?”
李时胤心中轻蔑,瞧瞧那满口流涎的熊色,等会就将这妖女打回原形,扒了熊皮点个天灯,看她还怎么祸害出家人。
李时胤含笑推脱道:“娘子,你我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但想来想去又有些不对劲,这屠妖符水都饮下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发作?
难道是这妖女作祟?
一抬眼,正好对上黑熊精那双漂亮的眼眸,明明一句话没讲,李时胤却在里头看出了无限深意和一丝谑弄。
第2章 好事难成
还未待李时胤出声,黑熊精伸出纤纤玉手,斟了春茶,笑道:“郎君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还有一生一世,可以好好消磨。”
言毕,她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回了茶盏中,却不动了,不知在想什么,而此举却令李时胤心头一凛,只因那茶水里缓缓溢出一缕莹蓝幽光,恰好投在了她面上。
这幽光正是屠妖符水感应到妖府的妖气,发出的警示光泽。
只是,倒多了。
黑熊精竟好似眼盲心瞎一无所觉,抬眸轻飘飘看了李时胤一眼,在他的注视下将茶水一饮而尽。
李时胤隐隐有点不安。
先前他只是对屠妖符水迟迟未发作之事有点疑惑,此刻这点儿疑惑变得斗大,大得直直杵进他眼里,移不开,也搬不走。
这种不安使他变得有些焦躁,他身形微微前倾,刻意坐得端正,这刻意便显得十分刻意,只好用更肃然的神色来压制刻意。
但无论如何,那种不好的预感是压制不住的,李时胤不知黑熊精在耍什么把戏,皮笑肉不笑地周旋道:“娘子,茶水可还甘甜?”
“乌山春茶,可堪一饮。只是比起眼下这春宵美景,那便是滋味寡淡,不值一提。”
那双眼曼然一眨,竟闪出摄魂夺魄的妖媚来。她的眸心落在李时胤身上,从手指到喉结,再到胸膛,掠过腰腹……一寸一寸,欲说还休,笑意吟吟,竟有种露骨的盘剥之意。
李时胤看她施施然站起身,朝着自己移动了两步,心中竟萌生出一丝退意。
“郎君,该歇下了吧?春宵苦短。”
李时胤应声站起来,微微后退一步,将视线从她那艳色欲滴的唇上移开。
兴许是这间屋子里有地龙,热气蒸腾而上,将外间的雪屑都烘得化成了水汽,引得他无端有些口干舌燥。他脊背挺得更直,挺出了一种锐意,以对抗那种无端的躁动。
这色胚真是不知廉耻!
李时胤越想越牙痒,憋出个切齿的笑,“娘子不急,为夫还有一物相赠。”
黑熊精瞠大了眼,十分期待似的,“哦?是什么呀?”
李时胤笑容顿收,面色一沉,从袖中摸出一张定身符,符菉出其不意疾飞出去,正中那黑熊精的眉心。
“定!”
黑熊精顿时一动不动,身形与那可恶的笑容一起凝固在了原地。
李时胤绕过她,将那掺了符水的茶壶夺过分辨一番,这符水毫无异常,为何迟迟不见发作?
他回头看了黑熊精一眼,心中愈发不解。据说熊类视力很差,都是睁眼瞎,这黑熊精连屠妖符水都分辨不出,竟也修炼成精了,真是命好。
不对,也不能说好。
李时胤道:“你这妖孽不好好修行,却来人间作祟,今日你撞上我,算你命不好。”
说罢他便背过身去,连茶带壶随手扔了出去,又取来一边的巾栉净了手面,余光中瞧见铜镜里自己两袖皱乱,不由蹙眉,衣裳都叫这色胚给扒拉乱了,要是再晚一点,岂不是要让她称心如意了?
他对着铜镜倜傥地整理好衣袍,正欲缓步踱回,冷不丁听见背后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
“既如此,郎君又待如何?”
话音未落,一股劲风自背后灌来,李时胤身形一闪,已离地三尺,袍角翻飞,迅如鹰隼,拧眉盯着下方人影,那人将符菉自额间揭下,在指间一碾,就散成了一道烟。
李时胤面色大变,再不多言,手上翻飞结印,隐没在屋顶的朱砂笔咻地现身,他疾退数步,断喝道:“妖孽,还不现原形!”
话音一起,万道金光大炽,将整间屋子牢牢织成了一间插翅难飞的金网。若是寻常妖身碰到这些金光,都能灼到其五脏俱焚,再不敢造次。
没想到,黑熊精却表情平淡,好似全不受此所挟。
李时胤再不手软,一声令下:“诛!”
万道金光疾电般拧成一股,往黑熊精身上一捆,霎时间,黑熊精便成了一只粽子,李时胤冷笑,正待上前一掌将这妖女打回原形,下一刻,笑意便冷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