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引(30)
李时胤正欲发作,只觉身上一沉,那千钧重的力度再次将他缚住,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谁叫我就是中意你呢,”寅月摸了摸他的脸,“少惹我生气。”
李时胤别过脸,微微一垂眸,就瞥见了她拇指上方一块红色的瘢痕,足有指头大小。
一只那么光洁白皙的手,为什么会有那样狰狞的疤?
似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寅月下意识地撤回了手,起身踏着月色,头也不回地走了。
接下来一连四五日,寅月都没见到李时胤。
是日,白溪正鬼鬼祟祟地从华裕楼里出来,寅月拦住人,开门见山问:“李时胤去哪了?”
“郎君自然在忙他的事情。”白溪支支吾吾。
她正欲再说点什么,却见一堆山石之后转出一道白影。那人见到她跟撞见鬼似的,掉头要走,她笑眯眯地扬声唤道:“郎君——”
李时胤脚步顿住,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回过身来冷冷看着她。
他不自觉地瞥了她的颈项一眼,当晚鲜血透襟,现在已经痊愈,一丝痕迹也无。又没来由地联想到她手上那块疤,怎么会留疤呢?
“怎么,天一亮就不认识我了?”
原来这几天不见人,都是躲着她去了。
一旁的白溪顿时会意,立马自觉将脑袋别到一边,目光深远,但耳朵竖得老高。
李时胤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再见到她,他一定要表现得从容自若、宠辱不惊、不卑不亢,一惊一乍又卑又亢太冷太热都会显得蠢头蠢脑,像个笑话,如今往事不可追,他只能坚守眼下这份摇摇欲坠的男性骄傲。
怕她那张生冷不忌的嘴,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说出什么污言秽语来,李时胤只好先发制人,对着白溪说:“你去告诉她。”
白溪立刻探身上前,聆听吩咐,李时胤顿挫了一下,使了个眼神,白溪立刻会意。
“怎么了?”寅月巧笑倩兮,迎了过去。
白溪挡在李时胤身前,公事公办道:“寅娘子云英未嫁,还当恪守男女大防,以免落人口实传闲话。郎君说,‘你救了舍妹,我铭感五内,欠你的,你若要取请随时来拿。但我李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还请你移尊驾另寻——’”
寅月面上显出些茫然来,像是在研判他一番话的真实性,“刚亲完就翻脸不认人了?”
第16章 与虎谋皮
李时胤对白溪道:“送客。”
白溪本来正土拨鼠似的张大嘴看戏,闻言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寅娘子,请……”
他一句话未说完,脸就被寅月一把推开,白溪一个踉跄,退了好大一步才站稳,小小声道:“寅娘子,你何必这样强人所难?”
寅月不讲话,面无表情看着李时胤,李时胤不知道她在盘算什么,但禁不住她那种直勾勾的眼神,哪怕他扭过脸,依然能感受到她那种目光将他擒住,密不透风。明明她一句话没说,但仿佛什么都说了,他知道她最喜欢强人所难,也知道她跋扈有手段,苦都让别人吃。
李时胤绷着脸,语气竟然强硬却又无力,“我都同意了,你还要怎样?”
“拿到我该拿的东西,我就会走。”
李时胤自然明白她要什么,又想起那荒谬的“同命鸳鸯”论,心中先是不屑,然后才觉得荒谬。
他一撩下袍回身便走。
白溪见李时胤颓然而去,对寅月道,“寅娘子,请不要这样为难我家郎君,你这样是得不到……”
“滚。”
白溪马不停蹄滚了。
那二人很快走得不见影了,寅月坐在六角亭中,端看着满塘葳蕤绽放的莲花,然后唤出帛镜,召出了司中星君。
半幅清光镜在莲池中起起伏伏,里头的人影躬身行礼,道,“上神。”
“星君怎么不常来与我叙话?”
司中赔笑道:“上神无诏,小仙不敢多来叨扰。”
谁会想常来和她一起叙话?光是一上值想到她这张脸,司中就面如土色,心里发苦。
寅月道:“这差事总算是要完成了。”
“小仙愿闻其详。”
寅月沉吟片刻,将案上的茶盏轻轻一推,“李时胤已经与我说了,他愿意将性命给我,我依约取了他的命,这差事便算是办成了吧?”
“按理说是这样的。”
“那取他的命有什么流程章法,说来听听。”
司中星君张了张嘴,讷讷道,“只有一条,他若非自愿身死便会重新轮回,会导致任务失败。旁的便没有了,只是……”
“吞吞吐吐干什么?”
“若是李时胤心甘情愿,那众生铃便会鸣响。可如今众生铃尚无动静,可见这并非出自他本愿。简而言之,还须他自己心甘情愿。”
这还不简单?
寅月伸出手摊开掌心,道:“拿来。”
“什么?”
“你刚刚说的那个玩意儿。”
司中星君头顶冒出个问号,还没再问出声,那只不耐烦的手探进了清光镜,准确捞住他的脚踝,将他迅猛一拽,力有万钧,他仿佛一只风筝,摇摆在时空裂隙之中,衣角全部扑打在脸上。
耳畔风声潇潇,司中眼前天旋地转,小命都要被折腾去了半条。倏尔风声一停,他睁开一只眼,入眼便是一双丝履。
司中呜呼哀哉,疯神也不为所动,索性不耐地站起身,提着他的脚踝,将他倒拎着,疯狂摇晃。
司中灵墟中的法宝稀里哗啦仿佛呕吐一般,倒了个干净,她一边用脚拨弄,一边问:“那劳什子铃铛是哪个?”
司中眼冒金星,虚弱地指着一只通体碧色的小铃铛,“是这只,请上神高抬贵手……不要再摇小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