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织魂引(53)

作者: 刘汽水 阅读记录

然而好光景易逝,就像摔在地上的碎玉,在阳光的照耀下射出最后一缕美丽的弧光,美好易逝,令人惋惜。

一时间光影变幻,眼前的人,却不是帝胤。

他不像帝胤那样充满神性的冰冷,看似有情却无情,只隐在回忆的一团冷烟之中,遥不可及。

他是甘冽的少年郎,身上汩汩冒着少年气,又像皑皑天地初雪,又有朝气,又干净。

这么一想,作弄他的恶劣心思就陡然暴涨,然而她到底还是忍住了,那个约定仿佛一个紧箍咒,这样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真是败兴极了。

算了。

寅月垂下眼,欲要结束对话,“要帮你取善果,若是真杀了人,怎么取得了?”

或许是廊下光影绰绰,她眉目间带着一抹媚倦之色,看向他的眼神写满了无聊,可又有莫可名状的动人。

先前盘踞在她手腕上的赤龙,这会儿又攀上了她的脖颈,隐隐扭动了一下,十分威风,栩栩如生。

大概是看她要走,李时胤没头没脑抛出了个蠢问题:“六牙白象为什么叫你阿恪?”

“忘了。”谁还没几个诨号呢。

话一说完,寅月转身就走,只留下余音袅袅:“这两日我会很忙,没有要事就不要来打扰我。”

李时胤揉了揉眉心,转身回了华裕楼,一夜无梦。

翌日,午时过后,火伞高张,暑气难消,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李府。

那人身着一袭玄色丝袍,剑眉方脸,身形矮小而圆胖。他从轿中一走出来,还不待小厮门房,就一脸激动地往里闯。

甫一见到李时胤,他立马长揖不起,双眼含泪:“李公子,齐某此番不请自来,是为了感谢您和寅娘子的救命之恩。这是一份薄礼,还请您一定笑纳。”

言毕,齐耀连忙唤来随从,从犊车里搬出两箱金子,说什么也要让李时胤收下。

李时胤还了一礼,道:“齐掌柜言重了。”

齐耀再还礼,感恩戴德道:“多谢公子大恩,齐某日后一定潜心向善,吃斋念佛,再不杀生。”

却说那一日,齐耀在深谷中醒来之时,却见自己已经化成人形,身边还躺着横七竖八的猎户,他连忙唤醒众人,喜极而泣。

众猎户都道是李时胤和寅月救了自己,心中感念,于是便让齐耀做表率登门致谢。

李时胤问:“齐掌柜,那象牙席现如今如何处理?”

“请李公子放心,齐某已经遣散所有织席工匠,就算太子殿下如何威逼,齐某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会再屈从了。”齐耀连连保证。

变成大象那几日,齐耀时时刻刻都在奔逃、恐惧中度过。

他最清楚那些酷烈的杀象手段,害怕终有一天会那样死去,再被随意丢到乱葬岗成为无脸男尸。

这些天里,他既要担心猎像人找来,也要担心食物不够,还经常和其他大象斗殴吵架……更怕自己永远就成为象,天天只能吃草喝水、逃命,再也变不回人身。

实在是太苦了,终日惶惶不安就算了,还没劲。

他终于为自己从前做的那些荒唐事悔恨万千,如今痛定思痛,自然不会再起心。

李时胤推辞道,“只是,这两箱金子太过贵重,齐掌柜盛情在下心领,还是请收回去吧。”

齐耀摇头摆手,“齐某和那四十名猎户的命便是这么值钱,请李公子不要推辞。”

二人又寒暄好一阵,齐耀才请辞家去了。

一夕之间,像人又变回了猎像人,但他们都默契地不再提及此事,更不敢再猎象了,只当大梦一场。

一连过去四天,寅月都没有踏出房间门,也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是日傍晚时分,霞云漫天,灿若织锦。

李卿乙和白溪正在廊下看云闲谈,黄杨木矮案上摆了一盘红彤彤的冰西瓜,冒着丝丝白气丝儿。

“寅娘子这几日到底在做什么?怎么老是不见人影?”白溪咬了一口西瓜问。

李卿乙摇头,“不晓得,她设了结界,不让我看。”

微风穿堂过远而来,檐铃叮叮当当,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只十指纤纤的手飞快拿起案上的西瓜,空气中溢出一声脆响。

寅月没骨头一般歪在李卿乙身旁,叹了口气,“真是累死我了。”

“阿姐,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李卿乙好奇。

寅月手腕一转,掌中多出一副卷轴,再拎着卷轴轻轻一抖,一副长约五尺的帛画便徐徐展开了。

整幅帛画是用极淡雅的墨线起稿,笔锋精匀而刚健。

绘制的却是极为可怕的景象——恶鬼环伺、烹人煮尸。

无数张狰狞扭曲的人脸跃然纸上,有的肠穿肚烂,有的七窍生烟,有的没有头盖骨露出血红的脑髓。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在经历无边的酷刑,有的被绑着用斧劈刀凿,凄叫不绝;

有的正被五马分尸,哀哭不止;

有的被剁碎成块,眼珠爆地;

有的正被剖开肚子,扯出一个发育不全的婴儿……

画面中的场景也不大一样,有烈火熊熊的山谷,有冰封雪埋的寒地,无不是十分酷烈之地。

而那画中,有无数人首蛇身的烛龙,正在炮制那些残缺不全的鬼。他们将恶鬼撕碎、扯烂,油烹火烧、斧劈刀凿。

整幅帛画画工极为精湛,栩栩如生,血腥至极。似乎只要多看一眼,就会听见里头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

白溪堪堪看了几眼,就仿佛被画吸走了神魂,眼泪滚滚而下。他指尖下意识触到帛画,其上的恶鬼们便精神抖擞地活动开来,哭喊声、刀兵相接之声、烹煮之声,声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