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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72)

作者:花曳 阅读记录

☆、第五十八章

方南没给丁子明打电话道歉并邀请他晚上回去。

恰恰相反,他下午上了一会儿班始终心神不定,干脆自己开了车往Z市走,趁自己后悔之前。

一路上的紧张始终紧紧攥着他的心脏,像只巨人的手,捏的他缺血,大口大口的呼吸依然觉得有点眩晕。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这么真实到赤-裸裸的自我检视。逼着自己去面对,去了结,去揭开那些“我没事我很好”后面的伤疤,露出底下的脓血,熬过疼痛再去划上句号的终点。

他不是不敢……其实他就是不敢,他怕。韦东也好,温致远孙简也好,无论谁说,他没亲眼见着凌梓樾,没亲耳听到凌梓樾说什么,那么他就可以自欺欺人的活在自己构想的结果里——

那个他曾认真爱过也怨过的男人,只是在远离自己的地方生活着。不能接触,无法原谅。

或许更真切的感受是,他怕不能原谅自己。

他怕去看那些人让他看的真相,扒开灰烬露出丑陋的底色——最终不是他被抛弃,是他被凌梓樾以固执自我却认真的感情包裹了起来。

这份感情不像他以为的那么狼狈不堪,它有着闪光的美好,或许遗憾,却不会铸成大错。那么现实呢?

现实是,他方南一直偏执的走着,不回头,不珍惜自己。他觉得没人爱他,凌梓樾不爱他,那他怎样都无所谓。

温致远说的对,他该去循着凌梓樾的印记走过去,一直站到长眠的男人面前……真的结束了。

这样一结束或许会发现,又是自己错,错的那么离谱,错的无法挽回。

方南抿着发白的唇,死死攥着方向盘,就好像捏着不共戴天仇人的脖子。

这些年他不是遗忘,他是不去想。仿佛这样就可以翻篇,就可以重新开始。

眼前车窗外笔直宽阔的路面有点扭曲,方南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流泪了。

天空滴了几滴雨,连路面都没沾湿,又停了。

导航里面的柔和女声间或出声提醒:“……前方八百米有监控录像,时速一百一,您已超速……”

蓦地,几天前跟丁子明在新疆天大地大撒着欢跑的时候的景象又浮现眼前——

“恕我直言,方南,你这样对丁先生并不公平,他没做错什么……”

丁子明那双婴儿般干净的瞳仁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仿佛将那天晚上漫天星斗都收了进去。

“不怕死,怕的是,死在你前头,让你难过……南南,让我陪着你……”

真相就在那里,我是个大傻逼,一直不肯面对。

方南狠狠的吸了吸鼻子,咬住下唇。

等凌梓樾这件事真的翻篇,他要好好的认真的去跟丁子明试着相处,看看自己是不是还有爱的能力……

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方南的手一直在抖,抖的几乎抓不住那把小小的金属,想要不管不顾的掉头跑开。

八年了,房间里一如昨昔。除了无人居住的腐朽,甚至连灰都不算厚。所有陈设都没变,那么固执的将旧日时光温柔烙印在过去。

方南抹了抹眼睛,将房门关闭,伸手去开灯。

灯光亮起,方南才后知后觉的想。是了,是温致远一直默默的帮他维护着这处房子,有人定期打扫除尘,水电不断。

倚在房门上,方南有一小会儿的恍惚。

刚刚在楼下上来之前,他见到一个老太太。那人是这个老小区的老住户,当年跟方南凌梓樾也算是“点头之交”。

老太太不知道是不是中风了,腿脚不太利索,拄着拐杖在下面慢慢的走。看着方南,目光中带着点疑惑和不确定——

方南假装陌生人的移开目光,挺直腰板跟老太太擦肩而过。

他还没做好跟旧识打招呼并可能被追问凌梓樾去哪里了的准备,不如干脆陌路。

房间里很闷,带着股冷清的霉味。久不住人的屋子就是这样,即使大夏天都没有那股黏糊糊的劲头,萧条寂寞。

振作了一下,方南从房门上站直身体,脚步很轻的往房间里面走。

推门的一刹那,方南心里涌起一股荒谬到极致的错觉——

凌梓樾就在门后,躺在床上看书。然后会在听到动静后,温和的笑着抬眼,方南你回来了?

乍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得方南一哆嗦,缩回手差点撞门框上。

是丁子明。

“丁哥。”

“还生气呢?小气鬼。”丁子明毫无意外的又向他妥协了,笑语晏晏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一点气恼和委屈都没有:“都跟你说对不起了,要不,还要我买个荆条背着——”

“对不起丁哥。”方南打断他的话,认真道歉。

电话那边顿了顿,丁子明很快换成小心翼翼的动静:“南南你没事吧?”

飞快的呼口气,方南打算速战速决:“丁哥,昨晚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我现在不在A市,等我回去,咱们再坐下来好好聊。”

“方南,”丁子明的声音带了点难受和委屈:“你是打算跟我分手了吗?”

这回轮到方南呆了:“我没有啊,我就是……”那些哭笑不得多少冲淡了些眼下的沉重。方南好声好气的解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哥你别多想。我还想着……跟你认真过下去呢。”

电话在丁子明晕陶陶的狂喜中挂掉,方南揣起手机,深吸口气推开了房门。

凌梓樾当然不可能在。那些只是方南自己的臆想。

灯光亮起,方南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逡巡着目光,去找温致远口中那封信。

房间里比外面的灰厚很多,味道也更难闻。像是一直没人进来过,包括清洁工。

光秃秃的床上盖着一层防尘罩,床头柜上什么都没有。

方南走过去,拧亮台灯,刚想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目光就被边上的废纸篓吸引了——

废纸篓里的垃圾袋系的紧紧的,鼓成一个大圆球,像是保护着什么。

方南伸出手指,笨拙的去解开垃圾袋的扣绳结。哗啦一声细微的响声后,尘灰四散飞扬,里面有落了些灰尘的一堆废纸屑,撕了很多块,不是细碎的那种。可能是因为不见阳光又被垃圾袋保护的原因,纸张只是有些泛黄,还没到伸手一碰即碎的脆弱程度。

就着房间的灯光,方南看得到上面有熟悉的字迹。是凌梓樾写的字。

他写了,又后悔了,于是撕掉。可是撕掉了又舍不得彻底毁去,于是就这么自相矛盾的留了一堆废纸屑在这里,幻想着不可能的奢望。或者被期待的人看到,或者悉数化为飞灰。

定了定心神,方南开始一张张拿出比较大块的纸屑拼图。

大概花了半个多小时,也或者更多,方南没有很清晰的时间概念。总之,在最后,他用自己车子里的双面胶带和硬纸壳,完整的复原了那封信。凌梓樾写给方南的信。

从最初的淡然温和,到后面的凌乱纷杂,情绪失控……

“方南,见信好。或许你已经不想理我这个面目可憎之人了,我写这个只是自讨没趣。可是,总有那么点不甘心吧,想着瞒着你,又想着让你知道。

东子跟我说了,他去找你,你不肯来。我松口气。不见也好,我不能打这个电话给你,不能。前面已经坚持了九十九步,何必倒在这最后一步。

东子没骗你,我的离开,是很狗血的白血病,不是结婚。

还记得吗?你说我一到冬天就感冒低烧,跟林妹妹似的。身上还有紫癜。

查出来的时候我觉得震惊,也没有太多的难过,更多的就是‘哦原来这样’。是什么时候难受的呢?大概是想到你,然后回到我们共同的住处。看到你热忱信任的目光,看到你跑过来,跟个撒着欢的小动物,毫无保留又期待无比。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难受。

我难受的是,我的难受是有期限的短暂的,而留给你的难受可能会很久会不可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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