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儿曲(17)
「入门脚法……就写个戳脚好了,提、圈、掀、点、插、摆、踢、蹬……腿起脚发,攻其不备,左勾右挂,明圈暗点,前踢後打,连环发出……」
她又想起一件原本早已遗忘的事情:爹爹在她克了三门亲之後,寻人替她批过命,说是她二十岁时有个一日殉三命的人出现才嫁得成,爹爹还大笑著说天底下哪有那款命的人?
难道那人……就是……就是……
一阵脸红心跳,她不敢再往下想。
那只叫「心慌」的野兽发出响亮的吼声。为了抵抗它,夏拙儿就更专心集中精神在武谱的抄写上。
「三十二势长拳、六步拳、四拳、温家七十二行拳、三十六合锁、二十四弃探马、十二短……」
夏拙儿在福伯将曲承胤扛到她面前的那一天,岁数刚好满了二十。
现在她的内心非常惊恐,因为那只叫「心慌」的野兽已经发出几近令她尖叫的巨大声音。
×××
「拙儿,你还没睡吧?开开门……」
曲承胤左手捧著膳食,右手轻敲夏拙儿的房门,希望她开门让他将晚饭送进门给她,也希望能看看她、和她说说话——在夏拙儿的左闪右躲之下,曲承胤已经好些天没能见著她。
窗纸一直透著亮光,表示夏拙儿尚未熄烛就寝,但也一直未传出她回答曲承胤的声音。
「拙儿?你再不开门,我要撞进去了。」
曲承胤失去几日来的耐心,声音中透露出紧绷,他实在是再也受不了夏拙儿对他的躲避。
他好想念她!
窗纸上映出一抹人影,明显地,夏拙儿正站在窗边。
「拙儿,开门。」
曲承胤一想到他就能见著夏拙儿的面了,心中雀跃不已,纵然他们未见面也不过数日而已。
这傻姑娘怎麽一见他表明心迹,便将自已结结实实地藏了起来呢?她明明也是有意……
难道是自己的急躁吓坏了她?
他反反覆覆地思索著。
「不行,我不能开门。」夏拙儿的声音低低的,带著一丝怯懦。
「为什麽?!」曲承胤以往并不是个脾性急躁的人,但此时此刻的他已然变得是了。
「我……我还没想清楚……所以现在不能看到你的脸,也不能让你看到我的脸。」夏拙儿嗫嗫嚅嚅地回答。
她温吞胆怯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平日率直的影子。
她也不想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但她从来就没有像现下这麽烦恼过,所以连她也都觉得自己很陌生。
可是在事情还未理出个头绪之前,她也只能先躲起来把该想的、不该想的,全想清楚。
她突然有些气恼他,因为他是造成她如此苦恼的罪魁祸首;可是她又有种舍不得气恼他的心情。
曲承胤暂且沉默了,从夏拙儿的语意里,他明白她在困扰什麽事情了。
片刻之後,他放缓语气地问:「你还要想很久吗?」
「我不知道。」她答的是实话。
或许真的还要想很久,也或许突地一个闪光就能让她茅塞顿开,但她真的不确定自己思索所需的时间长短。
「那你总该吃饭吧?快开门将晚膳端进去趁热吃了。」
未曾相思不知相思苦,相思之後才知苦相思。曲承胤有著想趁夏拙儿开门时,瞥她一眼也好的念头。
「你搁地上就好,我等你走开後,再开门端进来。」夏拙儿没那麽没心思,她懂得曲承胤的心眼。
「拙儿,你……唉!好吧。」
曲承胤认输了,弯腰将食盘摆在门边。
「你快走开啦!」夏拙儿催促著。
再叹了一声,曲承胤才特意将脚步踩得重重地,好让夏拙儿听见他是真的走开了的声音。
走了数步之後,他提起一口气,纵身跳到树影阴暗处,微探出头来等著她开门时偷瞧她一眼。
但是他失望了,因为夏拙儿仅将门打开一道小缝,快速地伸出手端了食盘就往回缩,然後「砰」地一声又将门给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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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夏拙儿也极想见到曲承胤!
可是她还不敢见他,怕一见到他,那好不容易找回的思索能力又将消失殆尽。
他的声音听来充满生气,这令她非常安心。表示福伯连日来告诉她的消息没有夸大,乌叶花对他产生了极显著的疗效。
「福伯说他像是几天内就变了个人似的,不晓得是怎麽个变法?」夏拙儿一手捧著饭碗、一手握著筷子,发呆似地自言自语。
她有些故意规避去提到嘴里那个「他」的名字——就算她只是对著自己说话而已。
合拢筷子夹起一粒米饭,她魂不守舍地看了看那粒白米,然後又放回碗里,叹了口气。
「福伯还说他已经开始吐呐打坐、晨昏练功,看来他的毒呀、伤呀什麽的,是都好得差不多了,那他……会不会很快就要离开了呢?」
思及此,她皱皱眉、嘟嘟嘴,发现胃口尽失,白米饭在烛光下的光泽看起来很讨人厌。
她忽然体认到一个事实——
他,或许就是自己一直在心底悄悄等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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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力虎,外号「独眼老虎」,而他外号的由来显而易见。
他的长相很可怕,一头乱发已数年未洗,凌乱不堪,而他脸上狰狞的表情更令任何见到他的人敬而远之。
偏偏他对自己的外表十分得意,连眼罩都懒得戴,就让他那黑幽幽的眼洞赤裸裸地吓住别人——
他认为眼罩会让他看起来太娘娘腔。
福伯第一眼看到罗力虎时,由内心打了个寒颤。他很害怕,觉得自己也许必须把手伸进口中,用手指把他的胃给推回去,免得一个不小心,五脏六腑全都呕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