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像她(96)
月亮从中天偏移了很远,狄然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她似乎是失眠了,又不像失眠。
她翻身看李东扬,他闭着眼。
她知道李东扬不喜欢陆川,因此进了病房后,一直小心收敛着,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得太焦急。
她憋了一晚上,有点忍不住了。
狄然轻声下床,穿上鞋子,走到陆川床边,神经兮兮地伸出手指在他鼻孔下面探了探,然后搬了把椅子过来,埋着头趴在陆川的身边。
李东扬睁开眼,胸口泛起一阵疼,那阵钝痛一直蔓延至胃部,他翻了个身,把自己蜷缩起来,用膝盖抵着肚子。
他今晚准备了一箩筐的话,又在狄然的眼泪里生生憋了回去。
这个世界上出现了另一个人,能让她笑,让她哭。
他不敢确定狄然的那句“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这个重要还是不是唯一,又还剩多少。
脑子里卓尔的话又翻过几遍,李东扬心里空空的,像有一排缝纫机密密麻麻地在他胸口顶针,把那点仅有的底气都顶跑了。
其实卓尔说的不对。
他这么多年不敢告诉狄然,并不是害怕她不理自己,朋友没得做。
在狄然心里,他是哥哥,甚至是父亲一样的存在。
每次狄然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第一个打的电话不是狄俊华,也不是警察,而是他。
已经知道的答案,他之所以不说也不问,只是不想以后让狄然打他电话时带着哪怕一丝犹豫。
他不想在狄然眼睛里看到愧疚。
与之相比,他还是宁愿为难自己。
李东扬失眠了,他窸窸窣窣从兜里掏出那套卡片,对着明亮的月光,又翻回到最后一页。
狄然用荧光笔写着:“就算托尼到了八十岁,变成了老矮子,玛利亚也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爱你。”
☆☆☆
狄然早上被狄梦电话狂轰滥炸炸醒的时候,李东扬已经走了,桌子上有他买来的早餐。
“你昨晚去哪儿了?我爸在家等了你一晚上,他已经快气死了,我劝你最好赶紧回来,客厅的茶都换四回了。”
狄然说:“去你爸的。”
然后果断挂上了电话。
狄然坐在陆川床边,伸手给他掖了下被子,又摸摸他的额头,最后又把手伸到他鼻孔下面去了。
“你什么时候醒呀?”狄然可怜兮兮地自言自语,从来不知道等一个人的感觉那么煎熬,“你快点醒吧,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话。”
陆川还是没动静,狄然心里慌,忍不住又伸出手……
“我没死,把手拿开。”陆川眼睛睁开一条缝,声音很虚弱。
狄然从椅子上跳起来,按铃叫医生:“你什么时候醒的?”
“醒一会了。”
“那你怎么不睁眼?”
“头疼。”陆川费力说完一句话,又把眼睛闭上。
医生进来做检查:“小伙子身体不错,除了头上缝了几针,其他都没打到要害,先住院观察几天,没事就可以出院。”
陆川是练跆拳道的,他知道人体哪些部位是要害,挨打时都尽量避开这些地方。
狄然松了口气。
☆☆☆
刘斌匆匆赶过来,狄然看到他,局促地站起来。
“对不起,老师。”
她跟个小孩子一样低着头道歉。
刘斌在外面问过了医生,知道陆川没什么大事。
但看到陆川脸色苍白躺着,还是忍不住质问狄然:“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川睁开眼:“叔,帮我去楼下缴费,钱我出院以后还您。”
狄然说:“钱交过了,我来出,是我的错。”
陆川说:“还给她。”
“不用。”狄然攥着手,“你别这样。”
刘斌还要说话,被陆川用眼神制止了
。
刘斌出去以后,陆川对狄然说:“过来。”
狄然问:“你渴吗?”
陆川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问:“昨晚受伤了吗?”
狄然摇头。
她头发别在耳后,陆川看见她耳朵后面有一块白色的疤。
狄然是遮耳短发,头发又厚,要不是她自己撩起来,他还从来没见过这道疤痕。
他眼神停在上面,问:“怎么弄的?”
“初中被人烫的。” 狄然笑了笑,倒了一杯水递到他嘴边,一点一点喂他,“我太跳了。”
陆川喝了一点就不喝了,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病房里充斥着浓浓的药水味,狄然又问:“要不要通风?太闷了。”
“狄然。”陆川叫住她,不让她走。
他措辞了好久,费力地说:“你昨晚说的话,我都听着,我知道一直是我一厢情愿地替你考虑。但以后,别遇到什么事情都自己往上冲,行吗?我什么都没有,我怕保护不了你。”
狄然睁大眼睛,眸子里闪着水水的光,嘴唇蠕动了两下,说不出话。
陆川这次眼神没有再闪避,他很认真地看着她:“我不想看你受伤,你不心疼你自己,但我心疼。”
“好。”狄然静了一会,垂眼看着陆川打着石膏的左手,声音细细的,“我以后不会了。”
“但是你就算不喜欢我,也别对我这么冷漠。我怕你不理我,我们就像以前像刚开学那样,好不好?”
陆川冷硬的表情松动,嘴唇动了动,低声不自然地说:“好。”
狄然咬着嘴唇,又想到一件事:“其实昨天晚上,我好像听到你说了一句话,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我听见你说……”
“是你听错了。”陆川还没等她说完,一口咬定,“你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