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月光(148)
陆鹤然轻笑一声:“三六九等。”
他其实早就应该习惯了。
在他少年时每次夏令营回来,爸妈拿着成绩单与旁人对比的时候。在得知他被京城一流大学提招,勒令他与学校那些玩伴保持距离的时候。在第一次拖着沈檀回家,爸妈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哦,只是普通985”的时候。
沈檀……
想到她,光是名字,陆鹤然也忍不住加重呼吸,心口紧缩到几乎难以喘息。
高中的沈檀会拖拽他一把,现在更成熟、更理智的沈檀却开始跟他讲人生道理。
可是他没有任何怪她的意思,在得知她分开后并不是故意断开联系,而是不得不选择异国他乡重新开始时,他难受到骨头缝里都是酸涩的。
那是他最难的一年,觉得她无情,狠心,冷漠。
也是她最难的一年。
陆鹤然听从父亲的建议,愿意同他们一起回京。
以为尘埃落定,今后会乖乖听话。谁也没想到他去的目的是为了更好、更决绝地离开京城。
等一切办妥,为时已晚。
陆父甩了他一个巴掌,恶狠狠地跟他说:“你今天走出这个门,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陆鹤然心无波澜,“那要不要拟个公告,昭告天下?”
他刻薄地抓住了父母的痛点。
在外,他是“别人家的孩子”,也是他爸妈教育成功的典範,撑起了他们多年优秀教育工作者的脸面。这麽一个优秀的儿子突然和家里闹掰,执意离家,想也知道他们有多难啓齿。
陆父脸色铁青,沉默半晌,忿忿收回指着大门的手。
最后极尽全力维持住父亲的威压:“你走出这个门,别后悔。”
陆鹤然确实后悔了。
在他走出后的第十分钟,陶盛打来电话。他说在公司大楼的电梯里看到了他的美人姐姐,怎麽一段时间不见,瘦了好一圈。
“你俩怎麽回事?一个京城一个浦城又不是天南地北,至于相思成疾,为爱消瘦吗?”
这些天自己的状态他是最清楚的,心思繁重,琐事繁忙,体脂率不停地掉。
他难以想象沈檀也瘦了好多。可是内心又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
很快,陆鹤然放弃安慰自己。
怎麽可能。
她放开得那麽理智,那麽决绝,早就想好要谈一段无疾而终的恋爱了,又怎麽会因为最后提前结束而伤感。她大概会和数年前一样潇洒。
可是,对于陶盛带来的这个消息,他还是止不住地难过。
哪怕知道不是因为他。
陆鹤然想快点回到浦城,快点看到她。
当天晚上,飞机抵达浦城机场。陶盛跑来接他,见面的第一句话是:“后面不走了?”
“嗯。”陆鹤然点头,“土生土长的浦城人。还是这里适合我。”
四月末的夜风依然簌簌。
陶盛又问:“送你上哪?先去我那接粒子,还是找女朋友去?”
“接粒子。”陆鹤然很理智地按下所有想法,“今天晚了,其他明天再说。”
“噢唷,你还蛮体贴的。”陶盛坏笑。
陆鹤然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额发微长,几乎遮到了眼睫。匆忙的一瞥,陶盛总觉得他漆黑的眸光暗沉无比,不放心地又看一眼。陶盛问:“怎麽郁郁寡欢的?干嘛?感情出问题了?”
“没。”陆鹤然答道。
“近乡情更怯?小别胜新婚?”陶盛不着调地用了两个短句形容,哄他笑,“那你装什麽深沉?”
陆鹤然低低应了一声:“在想粒子换什麽猫粮。”
靠近市区的红绿灯口,陶盛忍不住吐槽:“这值得你思考一路?”
“嗯。”陆鹤然喉结动了动,“毕竟我弟弟。”
“不是你儿子?”陶盛回头,“怎麽回了趟京城辈分都不对了?”
不知道什麽触动到了他,嗓音更沉了:“显年轻。”
陶盛摸不着头脑,直觉告诉他,好兄弟的情绪不对劲。但他同时又知道,陆鹤然不屑隐藏喜爱,连“姐姐我好喜欢你”这种骚话都能平静如水地说出口,他不像会隐藏的人。
大概是今天确实累了。
飞机晚点,夜深才降落浦城,见不到女朋友,所以才心情不佳。
陶盛安慰道:“明天就见着了。等不及人家下班你直接上姐姐公司找她去,给她个惊喜。”
“再说吧。”陆鹤然道。
嘴上说再议,第二天一早,陆鹤然就起来了。
浦城温度比京城要高上几度,正是转暖的时候。他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刮完胡子,洗干净脸。这些天的狼狈还刻在骨子里,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精神气不像之前那麽好了。
换好卫衣,头发不够精神,显得人有些颓,他又脱下,换上衬衣。
来回数次,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紧张什麽。
临出门,粒子从猫窝里跑出来,蹲到他面前。
“喵——”
男生蹲下,揉了揉小猫的脑袋,低声:“别担心,姐姐会来的。”
他脸色不佳,整个人在玄关亮白的灯光下显得又冷又淡。
粒子不习惯地蹭蹭他的脚脖子,他又道:“你也想姐姐吗?”
小猫轻轻叫了一声。
他想了想,认真地问:“那要不要一起去?”
粒子从前胆子很小,一出门便高度紧张。后来大一点了,去过宠物店,去过公园,偶尔去他朋友家寄宿之后,胆子越来越大,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看到猫包,粒子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随后用爪子挠门,示意主人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