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月光(196)
陆鹤然顺着她的目光往下,问:“你喜欢下雪?”
“对。”沈檀慢吞吞地回,“毕竟浦城很少下。不过没关系,我以后想去有雪的城市。”
“和你志愿一样吗?”
“嗯……差一点儿。”
这是第一次谈及将来去向,虽说于高三学生来说迫在眉睫,但很少有机会跟小一级的学弟来讲这些事。沈檀有自己明确的目标,在别人都想毕业后直奔国外的同等环境中,她更想大学去个北一点的城市。等习惯了独居,再考虑毕业后海外读研。她是浦城外国语里少数的,想要参加高考的那批人。
“那你的志愿在哪?”陆鹤然又问。
他似乎对问题的答案有种迫切之心,收回目光,沈檀笑了下:“你在打听我吗?”
少年的窘迫一闪而过,他沉下心:“我只是好奇。”
沈檀佯装不懂地转动手里的笔,“你是只对我好奇,还是对大家的升学都很好奇?”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她如愿收获了一片沉默。
少年纤长漂亮的手指顿在桌前,他的目光就停留在自己指尖。沈檀同样在看,剪得边缘圆润看起来干干净净且毫无威胁的指甲。
她很喜欢把指甲打理得整洁清爽的男生,无意间会增加许多好感。她也喜欢紧张或者踌躇时,手指微微交扣的冥想动作。
“小陆老师,你的题目不讲啦?”她打破沉静。
陆鹤然终于擡眼,认真地与她对视数秒,“前提是你在听。”
花了点时间才把那道导数题说完,楼下的年轻女士已经做完指甲起身了。倒不是题目太难,而是因为沈檀说不懂,他就把每个步骤掰碎了一步步地喂,确保她在细嚼慢咽下足够消化。
他在讲这道题的时候甚至还能分神,恶劣地想,要是能把其他东西也同题目一样喂给她就好了。
这种想法只持续短短几秒,视线落在她脸侧落下的黑发边缘,及时拉扯了回去。
陆鹤然意识到了危险,他的思想脱离了控制。
他开始失控了。
骤然起身的瞬间,膝盖撞到了桌子边缘。
嘎吱——
桌子被撞得划走好远,连带沈檀手里的笔也一起,在卷面上留下长长一道深刻的痕迹。她擡头,面带疑惑。
“怎麽了?”沈檀问,“干嘛这副表情。”
陆鹤然轻轻抿了下唇,没说话。
“我也不笨的好吧!”她无奈道,“不就是一道开导数嘛,做出来至于这麽惊恐?”
少年藏起窘迫,尴尬地说:“不是。我是突然想到了别的事。”
“嗯?”
在她的灼灼视线下秘密似乎无所遁形,尤其是那声尾音上扬的“嗯”,总让人觉得被看破了内心般焦灼。
她缓缓眨了下漂亮的眼睛,又问:“是不方便说的事?”
“那好吧。”她很宽容地略过,“我不问。”
几秒后,沈檀犹犹豫豫地开口:“你总不会在想一些奇怪的事吧?”
“哦,当我没问。”她闭上了嘴。
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淌,刚刚咽下的那口珍珠奶茶化不开甜腻,在嗓子眼持续不下。
陆鹤然无比懊恼,懊恼自己不擅长说谎。
如果他能再能言善辩一些,说不定就能轻描淡写去揭过刚才的话题。不至于像现在这麽被动和尴尬。
可他以为的尴尬是单方面的。
同样咬着吸管抿了一口,沈檀眼睫下垂,看似在回避什麽,其实全然坦蕩。她将话题引到这一步,也是好奇。好奇不想被鱼线拉扯的小鱼到底想要玩什麽游戏,是潜入水底佯装不闻不问,还是浮上水面开诚布公?
不知不觉把塑料吸管头咬成了扁平的一片,顶上斑驳几个牙印。
沈檀在等。
等被鱼线缠住的鱼儿主动做选择。
在习惯彻底报废之前,她听到沉闷的重物移动声。桌腿正在慢慢归位,而她卷面上那道长长的笔痕却不会因为桌子归位而淡去痕迹。就像有些话说出口了,有些话题引到位了,有些关系戳出框了,就很难再装作若无其事归为原处了。
依然是和来的时候一样,少年在她对面落座。
他的腿因为桌子的高度显得憋屈,稍稍往外敞了点,冒出匀称的一小截。颇有质感的校裤覆在膝盖骨上,装点出棱角痕迹。
她干咳一声,对面终于意识到该说点什麽了。
他用极缓的语气开口:“你……如果我刚才……”
沈檀拨了两下吸管,看到在对面重新落座的少年窘迫又真诚。他柔和的语调不变,只是想说的内容变得难以啓齿了许多。
“对不起,姐姐。”他最终选择了真挚地道歉。
“为什麽对不起?”沈檀难得锋利,她不为“姐姐”两个字所动。
他垂眸:“我刚才确实是在想一些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说的事情。”
哦,小鱼要开诚布公了啊?
沈檀笑了下:“没关系啊,可以理解。”
“不。理解不了。”下一秒,少年的回答让她意识到哪里不对起来。
她眼神微动,看到他鼓着勇气一字一字清晰地问,“为什麽我总觉得你对我不一样,并不是碍于我是陈辙朋友的那种特殊对待。而是……”
他认真道:“你是在追我吗?”
“……啊?”沈檀下意识绷紧后背。
“你在追我吗?”陆鹤然再一次重複,“我不确定。”
短暂的眼神交彙,沈檀脑海中闪过数个念头。她完全有借口糊弄过去,却像被鬼迷了心窍,嘴唇一动:“对,我是。”
大大大好消息,术后病理报告出来啦!!!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