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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想家(24)

作者: 星河蜉蝣 阅读记录

夏夏记不清自己多少天没好好吃饭了,每天只吃一个素馅包子,还要顶着南城的烈日在操场上陪训,晕倒是迟早的事。

她用筷子拨了拨饭盒里的肉,想到刚刚那清晰的梦,又想起了平嘉澎。

对年少时的她而言,平嘉澎是春天树顶新绿的一抹芽,是冬日掌心飘下的第一片雪花,仅仅只是远观便可窥见些许无法言说的美好,撷下放进嘴里尝,是直渗心脾的甜。

优渥的家境,出色的相貌,他干干净净,英俊清朗,像小王子一样。

没有人能拒绝平嘉澎的喜欢,哪怕那喜欢幼稚自私,横冲直撞。

夏夏那时不过十六岁,稚嫩单纯爱做梦的年纪,许多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夜晚,她梦里也出现过叫不出名字的风景,有无垠的花海,有极地的冰川,有天上飘的热气球和地上矗立的古堡。

她梦见南瓜马车,也梦见过灰姑娘的水晶鞋。

那些琐碎却繁华的景色清晰,仿佛触手可及。

她想朝前走,脚下泥里钻出的藤蔓却缠住她的脚腕,将她拉回那一方狭窄的天地里。

平嘉澎是她望不到边际的贫穷和痛苦的深渊中央盛开的一朵花。

他走过她没走过的地方,见过她没见过风景。

当男孩面红耳赤站在她面前倾诉喜欢,夏夏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那时的女孩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以为只要相爱就可以无惧前路的艰险与坑洼。

她摘下那朵花小心翼翼揣入怀里时,甚至还没做好被四周蜂蝶蛰身、被花茎上的尖刺扎手的准备。

……

医院是夏夏一个人去的。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每周只放半天假,周末中午放学后平嘉澎和几个朋友约好去网吧。

夏夏自己去了医院,吴丽常年生病,这地方她不知来了多少遍,挂号门诊的程序早已驾轻就熟。

医生得知她的来意,给她开了一瓶黄体.酮,嘱咐她提前一周服用可以推迟例假。

夏夏出了诊室却没有下楼买药,单据上灰色铅字颜色浅浅的,看在她眼里却刺目难当。

八十块一瓶药,对别人而言不过一件T恤,一顿快餐,一场两小时的唱K。

对于夏夏,却是整整一个月的饭钱。

吴丽卧病不能出门工作,承包了家里洗衣做饭所有杂活。她买菜的钱全都要从魏金海手里拿,一星期一百块是一家三口全部的口粮费,餐桌上成日白菜土豆炖一块钱一大把的劣质粉条,好几天才能见一顿肉腥。

魏金海精打细算,他有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从吴丽嫁过来后他在夏夏身上倾注的全部花销。

本子不厚,整整十年却连十分之一都没记上。

夏夏在学校的饭钱一个月一百块,多了没有。

至于衣服鞋子,那不是魏金海过问的范畴,她有记忆以来身上穿的全是吴丽从楼上有女儿的家里淘来的旧衣服。

吴丽手里拿不出一分钱,夏夏只能从少得可怜的饭钱里攒。

她从前用饭盒从家里带午饭到学校吃,晚饭吃食堂,这样才能保证一百块够花。考前最后一个月,为了攒钱买药,她开始不吃晚饭。

她没有去问魏金海要钱,魏金海每月给饭钱时都要对她甩脸色,嘲讽女孩读书无用还不如休学打工。

他巴不得夏夏高考失利,这样就可以尽早嫁人补贴家里。

他不会给她钱。

夏夏说自己要减肥,以后不吃晚饭了。

平嘉澎沮丧地抱着她撒娇:“午饭就不陪我吃,现在你连晚饭都不陪我了。”

夏夏的脸臊得发红。

八十块对平嘉澎而言不过是一晚的网费,但她就是开不了口。

她耳朵里从来不缺学校里女生传的闲话:

“夏夏和平嘉澎在一起就是攀上了高枝,她早晚得原形毕露,等着看吧。”

夏夏表面装作不知道,却把这些话全都记进心里。

她敏感而局促,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一个女孩在心爱男孩面前的自尊。

她可以帮人代写作业到凌晨,可以一个周不吃晚饭,偷偷攒下几十块钱,只为了周末和平嘉澎出去逛街时能眼睛不眨吃上一顿KFC、看上一场电影、或买下一杯学校女生天天都在喝的奶茶。

她蹑手蹑脚,藏起了窘迫,藏起了贫穷。

所有人都说她是为了钱才和平嘉澎在一起,她知道不是。

她是喜欢平嘉澎的。

平嘉澎没吃过苦,没受过穷,他光彩照人、自信优雅,那是绝对富养才能培养出的气质,也是夏夏触不可及的东西。

平嘉澎从不过问她的事情,他总是那样温柔,温柔到夏夏时常感到无力。

在他生活里似乎永远没有烦恼,也不需要操劳。他无法体会夏夏那些细枝末节的微妙情绪,也从不知晓她心里的惊涛骇浪。

平嘉澎照常晚自习逃课去上网,夏夏不陪他吃晚饭,他就在网吧里订外卖,吃完继续打游戏。

高考前一周,夏夏攒够了钱。

在去医院买药的前一晚,吴丽洗衣服时路过客厅,那八十块钱从夏夏的校服口袋里掉了出来。

魏金海把脚搭在茶几上看电视,眼尖瞥到地上的钱。

夏夏对上他常年抽烟熬夜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低声解释:“我怕高考来例假,想吃药推迟,这钱是我攒的,我没拿你的钱。”

魏金海捡起钱,揣进自己裤兜:“你就知道高考一定来例假?准备得倒是挺精细,可老子辛辛苦苦赚的钱不是给你拿去浪费的。”

他嗤道:“娘们唧唧,成绩好有什么用?你也别指望我供你读大学,毕业以后你就去打工还老子这些年养你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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