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仇恨,被罗敷轻轻巧巧地点燃了,于是马空群立刻遭了灾,几掌下去,双颊肿得老高,比起肉体上的折磨,更可怕的还是心灵上的折磨……十八年前,他对着罗敷,可以从善如流的跪下,但是白天羽不行,因为白天羽当惯了大哥。
当惯了一把手的人,你要他退下来,给别人卑躬屈膝,这些人宁愿去死的。
十八年后,马空群自己也习惯了站在高位,
如今的屈辱,已令他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
但罗敷却笑眯眯地说了,昏死是不要紧的,生死符可以很好的叫人起床,谁也别想赖着不起来。
她甚至还说:“小孩子最爱赖床,不起来好好学武,三老板,听说你有个儿子叫小虎子……”
马空群嘶声道:“不,不!稚子无辜!”
罗敷笑道:“你刚刚溜得比兔子还快的时候,想没想过你儿子?”
马空群说不出话来,就又被云在天一掌掴在面皮上……见血了。
罗敷懒懒道:“好啦,停手吧,我看他已经醒神了。”
云在天立刻停手。
他在这片刻的时间之内,就完成自己心理上的身份转变认同,立刻十分谦卑地道:“公主,要如何处置他?”
罗敷看了他一眼,云在天心中一凛,背后的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
罗敷道:“脸上的血啊眼泪啊,擦擦吧,真是有辱斯文。”
云在天道:“是。”
他立刻上前,掏出手绢糊在马空群脸上了,马空群盯着他的眼神怨毒到令他恐惧,为今之计,只有伺候好这位公主……她应该会杀死马空群的吧?
擦干净了脸,云在天又在罗敷的命令之下,将两腿发软的马空群架在上首的位置上坐好——也就是马空群最开始坐着的那个,最尊贵的位置。
罗敷也笑眯眯地在他下首第一位坐好。
云在天站在马空群身后,代替死去的公孙断的位置。
……这看上去真滑稽。
罗敷充满和善地问:“现在,三老板要不再讲一遍,当年我和白天羽之间的事情?”
马空群身子一歪,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地就磕头,终于忍受不住地求起了饶,什么“不长眼的忘八”,“嘴里只会嚼蛆”,“罪该万死”,“该割了舌头”之类的话,一连串地从他嘴里吐出来,把自己骂得臭极了。
在场诸人愣住了!
他……他居然是这样的人么?
这个摇尾乞怜,五体投地地趴在罗敷脚边,谄媚恶心到了极点的人是谁啊?真的是方才那个高大威严,尊贵稳重的万马堂堂主吗……?
看他这样子,只要罗敷允许他靠近,他甚至会爬过去舔她的鞋!
不错,马空群当然就是这种小人,
他不是那种“宁折不弯”的剑,他为了自己能活着,什么事都愿意干的,在这一点上,他不如他的下属公孙断,最起码,公孙断是个很有骨气的人。
他选错了主人,一个有骨气的人,却为了一条披着人皮的哈巴狗死了。
罗敷有点厌恶地皱了皱眉,叶开似乎连酒也喝不下去,只有傅红雪,他那张冰雪般的苍白面庞上,仍然没有半点表情,双眼中似有讥诮之意。
罗敷露出厌恶表情的时候,云在天就已迅速把马空群拖走,重新摁回他上首的椅子。
罗敷道:“你问。”
她是看着傅红雪的。
傅红雪缓缓抬眸,双目凝注着罗敷,冷冷的。
罗敷扬了扬眉,道:“别遮掩啦,我见过白天羽的刀。”
傅红雪的嘴唇苍白到透明,他的双目却好似在燃烧!
他一个字也没对罗敷说,他只是缓缓地扭头……罗敷甚至感觉自己听见了他脖子上那种好像没上过机油而发出的阻塞摩擦的声音。
他的目光之中燃起了爆裂如炭火一般的仇恨,他死死地盯着马空群,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还有谁,那七个人,还有谁?”
他的声音就像是刀锋一样。
马空群浑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结。
他问的不是“是不是你”,而是“还有谁”。
他已经确定马空群就是当年幸存的七杀手之一,马空群不明白他是怎么确认的……但的确是他,他千真万确,就是那七人之一!
马空群的声音也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是我。”
傅红雪笑了。
他竟然笑了,这是他露面以来第一次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笑得像是一只野兽,愤怒的,仇恨的野兽,可怕得令人恐惧!
他的双目中忽然流露出了一种残酷的笑意,他说:“你怕了。”
马空群忍不住在椅子上颤抖了一下,大声地道:“不是我!为什么是我!那是我的大哥,我杀了他我有什么样的好处!”
他的声音大的简直就好像在嘶吼,在呐喊,好像要显得自己很有理一样,可是,每个人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虚弱与恐惧。
他被傅红雪吓到了。
傅红雪冷冷地盯着马空群,目光是如此的酷烈无情,又带着比残酷还要更尖锐的讥诮之意,像是针一样刺入了马空群的双眼,令他觉得瞳孔都在刺痛,想要避开,无法忍受。
傅红雪拿刀的那只手苍白到近乎透明,他手背上的每一根血管,都似乎能被看清,被看透。
他冷冷地盯着马空群,一字一句地道:“没有关系,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复仇,你不愿说,我杀了你,我提着你的头一家一家的找过去。”
他的声音竟还是冷静的。
冷静的语调之下,却又藏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这句残酷的话语,宣告了马空群的命运,但又何尝不是在宣告自己的命运?他对马空群赶尽杀绝,如此残忍,但对自己的命运,又何尝不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