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薄情手则(139)
自己望着他时,对方却不好意思侧过头去。
谢冰柔的心里蓦然流淌了一缕轻柔的叹息,她心里想,我是相信你的。
她来了京城,见了几个人,便选择章爵来相信。
她当然也想到了卫玄,那日卫玄虽救了她,却也并不算谢冰柔的第一选择。
谢冰柔没有通知卫玄,可卫玄却出现在那儿,时至如今,谢冰柔也猜不透卫玄是不是有意路过。
不单单是那个梦,还因为她觉得卫玄虽侍奉太子,却也会替元后解决问题。她与小卫侯不算很熟,不知晓小卫侯会不会愿意处置元璧,可愿意人前得罪皇后?
元璧肩膀上有个崔芷牙齿印,可这个罪证也可以被毁了去,只要划上几刀,便没办法跟齿模做对比。
谢冰柔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宁可去寻章爵,也不大愿意跟卫玄道出真情。
章爵是一口清泉,很容易一下子见到底,但卫玄就是一口深井,没那么容易见到底。
直到那日卫玄救下她,谢冰柔才窥得几分卫玄真实心意。
此刻卫玄也已离了宫,马车上,卫玄轻轻举起了那片鎏金铜面具。
光线折射之下,这副鎏金铜面具也折射出几分妖异光芒。
元璧杀人时,就会戴着这片铜面具。
每次杀人后,元璧就会去章台寻个妓子发泄,那时他脸上就戴着这样面具。
卫玄的眼线得知,亦暗暗上报,使得卫玄知晓。
当年御工坊打造了两幅鎏金铜面具,卫玄跟元璧各得其一,用以祭祀时扮演天神武士。两人皆容貌俊美,彼时又年纪尚轻,少了几分杀伐威仪。戴上这两副面具之后,倒是多了几分杀伐威仪之态。
卫玄初时并不如何在意,只道元璧心里失意,故而自甘堕落。
这样的事情,卫玄也懒得去例会。就像他跟谢冰柔说过的那样,元璧本不是他的对手。
直至后来京中发生了连环凶案,再与元璧寻欢时间做对比,卫玄虽无确凿证据,却也猜出了几分,更锁定了元璧是凶手。
卫玄也不可遏制的想到了谢冰柔。
能让卫玄留意的事不多,可谢冰柔却让他留意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梧侯府,谢冰柔扶起了欲要跪下的阿韶,与阿韶作揖对拜。
第二次是那日在僻巷,谢冰柔一身男装,散着头发,镇定自若向着自己奔来。别人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可卫玄却是知晓。他看出这个娇弱女娘以身为饵,意图引出凶手。
便算卫玄年纪轻轻便阅遍世情,心里也不觉动了动。
第三次则是在今日,谢冰柔亲手点亮了那盏灯。也许因为前两次被触动缘故,卫玄并未引她入彀,而是让谢冰柔清楚知晓发生了何事。
可饶是如此,这位谢五娘子犹自选择点亮那盏灯,算是对自己的回答。
灯火映在那张秀美面颊上,谢冰柔如一只美丽的蝶。
卫玄那时并没有说什么,只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这世间无论如何凶恶,大约总是有一滴蜜糖的。
卫玄这样合着眼,容貌静谧得如安思的神明。
他的剑合于鞘中,却犹自带着淋漓的鲜血。
杀了元璧之后,卫玄并没有擦去剑上的血迹。
他想自己为什么要出手杀了元璧?
其实到了方才那一步,元璧已是必死无疑。别人没有蜂拥而上,是顾忌元后面子。但章爵加上扶丹,已足以制服元璧。
自己这个下棋者,是实在不必沾染这样的血污。
元后虽能猜到自己在背后搅风搅雨,但也没有自己杀了元璧那样直观。
卫玄又想起了谢冰柔那张姣好的面容。
对方从未求过自己庇护,哪怕惧极了,也咬着牙不肯向自己讨个承诺。其实那时候卫玄是有些惊讶的,毕竟他还等着谢冰柔恳求自己对她加以庇护。
虽不知晓那个小女娘为何没有说,但卫玄还是做了些庇护谢冰柔的事。
有自己拉仇恨挡在谢冰柔前面,元后对谢冰柔的在意便会淡了许多。
皇后也会有所顾忌,觉得若对付了谢冰柔,说不定自己会多想。
为了区区一个被舍弃的元璧,这位杀伐果断的皇后娘娘大约也不会不顾全大局。
这些算计很微妙,卫玄行事一向是润物细无声。
至少为他做事之人,卫玄一向是仁慈和慷慨的。
能入卫玄眼的人很少,也许谢冰柔已经算是一个。
哪怕她是个女娘,但卫玄一向只看中能力,心里倒是并无太大的男女之别。
这样想着时,卫玄的手指轻轻摩擦着剑柄,藏于鞘中的剑属于元璧的血还未干。
剑未拭,说明杀未停。
卫玄犹自闭着眼睛,沉声吩咐:“扶丹,你且进来。”
那剑士随叫随到,灵活的掠入了马车之中。
扶丹也有些奇怪,且不知晓卫玄还有什么话要跟自己吩咐。
接着马车中便寒光一闪。
是卫玄剑出鞘,那剑犹自带着上一个死人的鲜血,灵活的割开了扶丹咽喉。
一蓬鲜血便落在卫玄衣襟以及一旁的鎏金铜面具上。
那面具果真是个邪物,如今沾了血便愈显邪气森森。
卫玄也已睁开眼,他双目如两口深井,映着扶丹濒死前神色错愕的面容。
此刻谢冰柔也已离开了皇宫。
她这几日骑马也骑得习惯了,也娴熟的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