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薄情手则(181)
其实谢云昭本不必死的,那时谢云昭风头虽盛,可若说能威胁到他们这些勋贵之家,却也太抬举这个年轻人了。
是因为谢云昭性子太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于是有人便求到了景重跟前。
那人身份不俗,景重原本不想应,可又拂不过面子。
他也不是当真惧了那人,只是面子上拂不过去,因为大家皆有彼此用得着对方时候。
所以那时景重言语应付,并没有应承到实处。
可那时那人却说道:“听闻景家大郎性子最好,为人敦厚,若朝中少了些钻营之人,景家大郎何尝没有个锦绣前程。”
于是那句话便说中了景重的心魔。
他家中长子性子温和,又很孝顺,作为父亲自然对之很是疼惜。大郎不算很能干,才能可能平庸了些,为他谋职容易,谋个好职位却难。
可是谢云昭却顺风而上,前途似锦,而且年纪与景家大郎差不多。
可是凭什么?
他对太祖忠心耿耿,爵位是一颗颗人头货真价实换来的,是一场场仗打出来的。他随太祖皇帝出生入死,跋山涉水时,谢家长辈不过在小县战战兢兢做个小官,谁来便降了谁。
这天下太平才几年?如今便要说选官要求贤能,重才学。
他们这些随先帝出生入死的老臣子可还没死绝!
谢云昭好就好在生在好时候,而景重内心是有些不甘和嫉意的。
不为自己,是为自家大郎不平。
现在想来,景重只觉自己那时像是疯了一样。
如今天下太平,哪里有那么多仗要打?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学春秋与刑名,讲术重法,习经法之道,以此入仕。他们成为执法之吏后,又被选为郎入中央,进而擢升为官。
这是大势,不是杀一个谢云昭能阻止的。
景重知晓自己心里其实是有些后悔了。
也许当年他不用那样的,可一时受人蛊惑,终究是做错了事。
当他察觉自己心尖那缕悔意时,便隐隐觉得自己说不定确实老了。
只有老人才会为无法挽回的事生出后悔,他年轻时杀了多少人,也不短一个谢云昭。
他心里冷冷哼了一声,犹自不肯认输,心忖老夫还没有老!
这样想着时,景重便弯弓搭箭,对准了草丛里的活物,欲图一箭猎之。
那箭对准时,景重才看清楚那活物是一只鹿。
是一只母鹿,身后还跟着一只小鹿。
小鹿走路不稳,还颤颤巍巍。
景重的手微微一顿,略一犹豫,手里的箭终究没有射出去。
带崽的母鹿杀之过于残忍,景重也想到自己子女,甚至想到自己孙辈,于是景重面颊上透出了几分慈和之色。
大郎如今官位不显,哪怕以后承爵,恐也如石家一样是副空架子。自己自然要为长子多加筹谋。为了家里儿郎,景重肯定要多活几年。
景重也想到了自己孙女。
所有孙辈中,他是最疼爱阿娇了。阿娇不是脾气最好的,却是最讨他喜欢的。这人一老,就喜欢活泼些的孩子。
他忽而想,阿娇还不如落选。那孩子素来任性,家里惯坏了,送去太子身边可怎么斗?
景娇那孩子终究是个直性子。
可就在这时候,草丛之中蓦然掠过了一缕银光。
那草里的活物可不仅仅有两只鹿,那里面还藏着别的东西,比如一个刺客。
那刺客从低处掠来,处于景重视线盲区,不及跟景重打照面,对方手中之刃就狠狠一刺。
那一刺看似无序,却早算计妥当。
利刃划破了马脖,斜斜刺入了梧阳侯的肩头。
那是一把细窄的长枪,足有丈余,与人在战场上重力交锋易被击碎,可这丈余的细窄长枪却是行刺的好道具。
枪头够细锐,刺破血肉也很容易。
那马濒死受惊,嘶哑着挣扎,竟生生将受创的景重摔倒在地。
年迈的梧阳侯坠落于地,肩头伤口却渗出了黑血,那枪头是淬毒过的。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如此惊变也不过是在几息之间。
几名侍从反应过来,亦纷纷向前,两人扶着景重施加救助,还有两人欲捉住刺客。
那刺客手中行刺长枪已被疯马带走,他手掌在腰间一拂,又多了一把软剑。
他武技精湛,身法又块,手一挥,近前的侍从咽喉处便添了一道浅浅红痕!
趁着众人无暇顾及,他飞快掠入林中,接着便传来的的马蹄声,他早便藏马在附近。
一片墨色的面纱被抛下去,随风飘扬,露出章爵那张俊美灼目面容。
章爵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这一切都做得很娴熟。
这一次行刺,他每一个动作都设想了很久,以使自己计划能完美无缺。
他原本应该很兴奋,因为他刚刚行刺了一个朝中重臣。
可章爵心里偏生想到了一个女人。
他想到了谢冰柔,谢冰柔纤弱秀美,干净温柔,又总带着淡淡的狡黠。
章爵蓦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一些血腥味儿,而这样的血腥味大约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当真沾了几点血污。
方才那两只鹿受了惊,早就不知晓跑去了哪里。
第061章 061
谢冰柔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更不知晓接下来会有怎样的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