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薄情手则(351)
姜藻唤来几个家丁下去打捞尸首, 谢冰柔绑好腿, 也准备下去捞尸。
姜藻便劝她:“冰柔,何必如此?”
谢冰柔只柔声说道:“不打紧的。”
眼见谢冰柔下了池塘,姜藻面色微变, 他向前一步,似要帮衬一二。可不知为何,姜藻踏出一步之后,却也是一动不动,似僵住了一般。
他垂着头, 看着自己干净的鞋尖。
曾经姜藻心里也生出了一个念头, 那就是他永远要站在了阳光之下,绝不会再踏足污泥之中
然后他心尖儿便生出了一缕凉意。
他瞧着谢冰柔入水拖拽尸首, 知晓谢娘子势必还会搜罗看有无其他证物。姜藻从前看着谢冰柔这么办案, 知晓她细致体贴, 亲历亲为。
那时候姜藻也是跟谢冰柔在一道。
可现在姜藻眼底却泛起了一缕凉意。
他觉得自己跟谢冰柔的曾经很遥远,禁不住望向了水中那具尸首, 那尸首本是姜萱,忽而间却觉得像是谢冰柔。
这时马蹄声却是由远及近,的的如密雨。
姜藻受了惊,不觉侧头望去,却一片黑云这样涌来。
那是卫玄的玄甲卫,初入川中,便好生气派。
旁人也是一怔,为其气势所慑,皆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然后那片乌云却是停住了,玄甲卫训练有素,说停便停,一下子乌压压站住,一点声音都没有。
姜藻为其气势所慑,竟觉得手足冰凉,一动也不能动。
为首之人玄色披风上滚了金边,脸上面具亦与旁人不同。那首领伸手摘了面具,却见他双目炯炯,俊美非凡。
赫然正是卫玄。
玄甲卫后,是眼巴巴凑来的郡守、郡尉等本地官员,都十分殷切惶恐。
这样急惶惶下马,郡守也急切道下官来迟,下官有罪。
在场之人方才如梦初醒,纷纷行礼。
姜藻亦是如此。
这么垂首作揖时,姜藻凝视着自己足尖,内心之中亦不由得泛起了惊涛骇浪。
他其实是见过卫玄的,一见卫玄,就禁不住浑身发抖,整个人心气儿就好似短了一截。
姜藻自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却是受不得控制似的身躯发抖,心惊胆颤。
恨意却顿生。
卫玄待他们却是是有些漫不经心。
他人在马上,只轻轻一点头,算是还了礼,口中淡淡说了句郡守也不必如此。
可他的目光却落向池塘,向着谢冰柔望过去。
他和谢冰柔的那段狗血旧事也可谓是人尽皆知,谁都知晓卫玄对谢娘子有些想头。
谢冰柔的容貌也谈不上是人尽皆知,于是便有人好奇,这让卫侯魂牵梦萦的女娘究竟是什么模样。
不过目光触及,也不免添了几分惊愕之意。
此刻谢冰柔正在泥水之中,拖拽着一具尸首,这世间再出尘的美人儿这么个姿态,都不免有些滑稽和狼狈。
美人儿除开花容月貌,也应当以金玉为饰,再加上一些氛围感。或月下,或者花间,这气氛烘托之下,七八分的美貌便能有十二分的姿色。
可谢冰柔如今这么个模样,倒并不是个跟前未婚夫见面好模样。
那些吃瓜之人见谢冰柔容貌虽美,却是这般情态,也不免有些替她尴尬。
卫玄却目不转睛看着,眼底深处竟有几分贪婪之意。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冰柔了。
今日天气也还不错,虽是冬日,却无风无雪,是个大晴天。
川中冬日里难得天气这么好,天空也不是灰蒙蒙的,倒透出沁蓝颜色。
卫玄仔细的看着谢冰柔,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谢冰柔了,恨不得将谢冰柔一寸一寸的看清楚。
她仿佛看着也还不错,秀美面颊上有一双温柔坚韧眸子,就是打扮得古怪了些。这脚上缠着防水油毡布,也是谢冰柔自己心思?看着倒是比京城里更有活人气,和她那位大兄在川中之地行侠仗义,寻那些抗杀百姓之逆贼。
他也知晓谢冰柔生来病弱,可也竭力锻炼,使得自己身体好些。
这样想着时,卫玄心口便泛起了一缕温柔的痛楚。
好似谢冰柔离了京城,反倒另有一种说不出的光辉。
听说她如今身边也了交好女娘,也可相伴。他对谢冰柔在川中的举动可谓是了如指掌心,可那些从讯息中得到消息,终究与实实在在活人是大不相同的。
卫玄嗓音温沉:“你可还好?”
众人面色不免生出了几分古怪,此情此景,那话听着仿佛像是嘲讽。毕竟如若当年谢冰柔点点头,似乎也不必在这污泥里拉动身体。
若换做旁人,大约便是嘲讽了,只是卫玄语调听着好似也不大像这个意思。
谢冰柔微微一怔,也回答道:“也还好。”
她脑内一片空白,微微有些无措。其实她一直是个极冷静女娘,哪怕对着姜藻时也游刃有余。
可每次对上卫玄,谢冰柔都不免有些心神不宁。一开始是惧怕,后来惧怕淡了,却又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境。
那些心思攒在一道,使得谢冰柔微微有些恍惚,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哪怕知晓卫玄要来,可真见到他了,却是另外一种不同。
她下意识说道:“卫侯可还好?”
卫玄微微一默,说道:“不怎么好,不过也不怎么坏。”
众人不免听得个心潮起伏,又觉得两人对话说不出的奇怪。仿佛有些事情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旁人怕是不能如何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