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薄情手则(53)
谢青缇喃喃道:“难道元四郎当真很好?可我却看不出来。虽然元家出了一位皇后,可婉兰阿姊这样嫁过去,难道真会幸福?”
可能会有人赞美这样的委曲求全,但谢青缇总是不肯服气。
谢冰柔伸出手掌,揉揉谢青缇的头。
“一个女娘有一个优柔寡断的丈夫,再有一个对她百般挑剔的婆家,谁都能看出这是一条极艰难的路。可也许,她有你不懂的难处。”
谢青缇抬起了水汪汪的眼睛,有些好奇:“她有什么难处?咱们谢家对她不好吗?”
谢冰柔温声说道:“可她绝不能如你这般任性,你甚至还可随意在客前失礼,你觉得婉兰可以吗?”
谢青缇咬着唇瓣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从前我也有些不是,其实仔细想想,婉兰阿姊还有些可怜。”
谢冰柔摇摇头:“青缇,你别去可怜她。人有时候不要去随便可怜别人。婉兰平日里礼数周全,谨小慎微,她必定是花了很多心思去筹谋自己的前程。这样为自己前程费心的人,是不会喜欢别人的同情的,只会希望别人称赞、羡慕她。”
“人有时候随便同情别人,反倒显得傲慢。”
沈婉兰也有属于沈婉兰的尊严。
谢冰柔轻轻的跟自己妹妹提及那些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微妙道理。谢青缇还是个尖锐、简单的孩子,可终将会在阿姊的循循善诱下踏入了成年人的世界。
谢冰柔想起了沈婉兰那如芙蓉花般美丽面容,心底却不由得轻轻的叹了口气。
沈婉兰是柔和的,也低调谦逊,但谢冰柔并不觉得她软弱。沈婉兰那片软柔下,藏着属于她的尖锐和骄傲。
这时沈婉兰也回到了如今居住的听雨轩。
她只留下阿萱,屏退了其他的下人。然后房里响起了呕吐声,沈婉兰竟将肚里的东西吐得一点不剩。饶是吐得胃空了,她犹自觉得自己胃阵阵痉挛,呕出一口口酸水。
她与元斐并未定亲,沈婉兰也不会糊涂到让元斐沾自己身子。情到浓时,元斐至多握一下她的手掌,别的什么都不敢做。
所以沈婉兰这样子作呕也并非因为怀孕。每逢紧张绷紧之时,她就忍不住想要呕吐。如今的她更似绷紧的弓弦,仿佛便要扯断了。
这个秘密也只有她贴身的婢子阿萱知晓,沈婉兰更不会让旁人窥见自己狼狈模样。
打扫干净的马桶底下铺了香灰,能接住沈婉兰呕出的秽物。但饶是如此,房间里还是散发出了一股呕吐物的酸臭之气。
沈婉兰也觉得自己仿佛处于一片秽物之中,自己周身散发出缕缕酸臭,这么从里到外,弥漫全身。
哪怕平日里自己装容精致,衣衫整洁,花了很多心思来修整自己。可如今自己这副狼狈相,却好似一下子被打回原型。
她抬起头来,沈婉兰双眼通红,已经哭得有些肿了。她流了很多泪水,将面上的脂粉冲得七零八落。
这副模样自然是狼狈之极,幸喜也只有阿萱看见。
每次也是阿萱替沈婉兰收拾这些呕物,免得旁人知晓沈婉兰有这个毛病。
此刻阿萱将沈婉兰扶起来,又端茶给沈婉兰漱口。
沈婉兰默默流了会儿泪,才说道:“我素来恭顺谨慎,只不过是想要求个安顺姻缘,讨个怜我之人,可是却是这么艰难。”
阿萱也颇为同情,一时不知晓说什么好。
沈婉兰深深呼吸一口气,其实她比谢家其他人还多知晓一下,甚至她早便知晓元家欲说合元斐跟那崔家三娘子。
但她都忍了下来,元斐欲言又止,她便故作不知。因为元斐优柔寡断,难道她还能逼其做决断?她每次都做出全心全意之态,意图博得元斐的愧疚,她千方百计想这件事有转机。
甚至她还让元斐带着谢冰柔去梧侯府。一则沈婉兰觉得结交五娘子也不错,二来她也是想让元斐多为自己做些事。
男人付出越多,有时候就愈显这个女娘矜贵。
可她万万没想到,元仪华能将这件事扯到明面上,甚至言语不逊,逼得自己不得不表态,也逼得元斐表态。
她人前势不能容忍这件事,否则便成为了一件轻贱之物。她若当真是什么贵族女娘,便不能自轻身价,要在人前展露自己的尊严。
元仪华果然精于这内宅手段,三言两语之间,倒使得自己进退两难,十分之为难。在元仪华洋洋得意人前作践自己时,自己只能暗暗在房间里作呕。
但现在,沈婉兰已竭力使得自己平静下来。
她想自己可不能这么便认输。
元仪华再有手段又如何?她那个夫君还不是被个小妇挑唆,人前与自己的妻子为难。一个出了嫁的阿姊,还伸手插手自己弟弟的婚事,这么多事的妇人,难怪被自己夫君所厌。
沈婉兰又岂会这么善罢甘休?
更何况,无论如何,她也要借着这门婚事逃离谢家。谢府这个地方,她也当真是呆得要发疯了。
这时候拂雪阁里又来了另外一个访客。
这一次来的是谢冰柔的那位兄嫂秦玉纨,但谢冰柔估摸着秦玉纨是为了谢济怀而来。
虽然谢冰柔跟谢济怀相处未足一日,但却将谢济怀的性子给摸得七七八八。
谢济怀自己会装模做样,却会将一些尴尬的事推给别人来做。他做好人的时候,却需个内宅妇人做恶人,譬如他的阿母秦玉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