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薄情手则(95)
谢冰柔态度虽是柔婉,但石修言语里也不觉添了几分谨慎:“可是府上之前有不当之处,小卫侯方才又遣五娘子来问一问?”
谢冰柔便也明白了石修的心思,她想到之前卫玄言语里的意味深长,但真到了石府,方才知晓石修对卫侯如此畏之。
卫玄年纪尚轻,却不知当初使了什么样手段,竟使石修畏惧至此。
自己新纳入宫,为卫玄做事,眼前的安阳侯却诸多联想,怕是觉得卫玄另有所谋。
谢冰柔也不敢轻狂,她知人家畏的是卫侯,并不是自己。
在谢冰柔的柔语解释下,石修面色方才和缓了几分。
谢冰柔更向石修讨人情:“冰柔方才翻查莺娘首饰盒,欲寻出些许线索,盼能带走莺娘这首饰盒。”
这不过是一桩小事,石修答允之后,更似定下心。
谢冰柔有所求,他反倒安心些。至于莺娘那一匣子首饰,他反倒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谢冰柔想要的,却只是匣中那枚白玉扳指。
莺娘死前身边曾出现过一个男人,身份神秘,不欲人知晓。可这个男子跟那些个凶杀案大有关系,谢冰柔不免想要将此人给寻出来。
石修来了后,惠娘态度愈显恭顺,不过也拘谨了很多。谢冰柔估摸着自己大约也问不出什么,方才向石修告辞。
她想着首饰匣子里那枚白玉扳指,也觉得不算没有收获。
待离开石府,元璧神色倒是欲言又止,他略做犹豫,方才说道:“五娘子,阿韶这样的婢仆殊为难得,也难怪你一直寻不着合用之人。”
他目光灼灼,似欲说些什么,不过大约知晓谢冰柔的秉性,故而并未说出口。
谢冰柔只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晓元璧是替自己惋惜,本来问话打探这样的事应该是阿韶去做的,可如今却是谢冰柔亲自问询。
无论是莺娘还是惠娘,她们皆不过是石府蓄养的家伎,大约并不算什么正经的女娘。
谢冰柔是谢氏血脉,虽算不得列侯世族,却也有些身份,谢冰柔原不必这么自折身份的。
元璧是元家嫡长子,身份尊贵,这么想也不足为奇。
谢冰柔身为贵女,却学得验尸断狱摸死人骨头的本事。她若把这些本事当□□好也是无妨,但若以此为谋生之技,便不免有些自折身份,和那些操持贱役的三姑六婆无甚差别。
会这么想的当然不止元璧一个,但只有元璧一人这么说出来。或许元璧也是一番好意,不过是想提点一二。且元璧口中言辞其实也很委婉,也没什么指责之意。
谢冰柔亦不觉轻轻叹息一声,面颊浮起了一缕惆怅。
她蓦然抬起头,望向了元璧:“元公子,我知晓你素来关心我。今日这般委屈,你也肯陪着我来。只是,我大约也不能留在京城许久。”
谢冰柔沉润双眸也似浸出了一缕泪意:“阿韶死了,我其实也不知如何自处。大夫人虽然怜爱于我,可她也是个素重规矩的一个人。我若想离京修养一番,我想大夫人定然会应允。”
元璧怔怔的看着谢冰柔,他瞧着谢冰柔唇瓣一开一合,谢冰柔侧过头,手指飞快擦过微红的眼角。待谢冰柔回过头时,那面色倒是恢复了许多,不似方才那般失态。
今年她只有十七岁,确实也只是个年轻的女娘。
元璧没说话,静了静。
他瞧了谢冰柔一会儿,才说道:“皇后对你很是看重,这又是何必。”
谢冰柔摇摇头:“元后日理万机,怎么会在意我这个小女娘,哪怕我薄薄有些微名,可这些在元后跟前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卫侯讨我做事,娘娘便在宫里面为我安排一官半职。”
元璧奇道:“你不喜欢在小卫侯跟前做事?”
谢冰柔摇摇头:“倒也没有不愿意。”
至于别的话,谢冰柔也没有多说。
元璧想起谢冰柔提及卫玄时微微有些惧意,心里有些古怪。
谢冰柔轻轻叹了口气:“这京城虽然繁华,也没有什么好。若我和阿韶没有回来,她也未必会死。”
元璧一直目不转睛看着她,蓦然说道:“方才我并无挑剔你的意思。”
他嗓音虽是平缓,可神色里却隐隐透出了几分激动,谢冰柔认识他这些日子,从没有见他有这般情态。
“我并未嫌你亲手验尸,只不过想让你知晓这些议论,免得应对起来过于无措。你若有什么误会——”
元璧嗓音略顿了顿:“我也可以给你赔不是。”
他认真的瞧着谢冰柔:“可我并不想你离开京城。”
谢冰柔听得发怔,然后她蓦然摇摇头,面颊不但生出红晕,还透出了几分慌乱:“元公子,我知道的,我也并不是因为你几句话,便说自己想离开京城。我只是觉得自己跟阿韶本不属于这儿,我在这儿很是不惯。”
元璧柔声说道:“是,这胤都也没什么好。所以我第一次见着你,便觉得你很是特别。”
那话倒出自肺腑之间,有几分真心实意。
谢冰柔也轻轻笑了笑,没说什么。
春风拂暖,元璧眼里流淌的光辉也是如此热切,谢冰柔怔怔望向元璧那一双眼。元璧个子高,她还要轻轻抬着头。
这一幕却落入暗处一双眼里,那眼里也颇有几分警惕和恼怒。
章爵冷冷站立,蓦然紧紧握紧了手掌。他微微有些紧张,掌心也有些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