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曲尺闻言,好似并不意外。
“墨家的人又来了啊。”
她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十分突兀。
秋问:“你在想什么?”
“你知道吧,墨家与我郑家的仇。”
“知道。”
“如今他们见宇文晟不在了,便又卷土重来了,可这一次,我可不会再给他们机会灭口了,他们若胆敢再伤我家人一根毫毛,我便能叫墨家整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她的语气很冷静,但是字字句句却极度认真,就像她将这些文字都铭刻于心,必付诸行动。
“尺子,你斗不过墨家的。”
郑曲尺闻言,幽幽如雪泛凉的眸光对上秋的,她轻声道:“你想叫我坐以待毙?若是以前的我,可能的确会想办法来息事宁人,但现在不行了。不是我不放过墨家,而是墨家的人,始终不肯放过我们。”
郑曲尺那日去问过盛安公主了。
当时元楚华说了一句令她很在意却被兄长打断了的话,她当时虽然没有追问,但却暗暗记下,她想搞明白究竟是什么事。
一开始元楚华不肯说,但是却被郑曲尺以一个条件交换,她才肯开口道出原委。
原来,就在她去找大哥跟幺妹,却被城守污蔑成路匪的那一天,桑大哥他们遇到了墨家的人,若非盛安公主及时赶到,他与幺妹或许都会被带走了。
而幺妹的病症,据盛安公主所说,不像是普通生病,她在后宫中遇到过太多的诡谲之事,依她的经验来看,倒像是中了一种慢性的毒药。
但具体是什么毒,她也不清楚。
墨家……慢性毒药……不用说,郑曲尺就已经猜到了,是谁会如此丧心病狂到对一个才几岁的幼童下毒。
原来,不仅是她受到了墨家的威胁,被迫替他们办事,连她的家人也一直没有好过过,他们彼此瞒着对方,替对方考虑,怕对方担忧,但到头来谁也没有逃过。
秋见郑曲尺脸上显露出一种他以前从未见过的狠色,她就像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不得不握起利器来殊死捍卫自己与她身后保护的人。
秋垂下眼:“这是甘鑫的私印,他是墨家狂刀,刀法一绝,他不大擅长木艺,却心醉于木艺匠活,因此加入墨家,他每到一处新地方,便会时常混迹于各大作坊,观赏学习别人的作品。”
郑曲尺诧异地看向秋。
他竟将墨家这人的底全部都讲出来了,里里外外。
她明白了他这是想帮她。
“谢了。”
她起身正准备离开时,却听到秋道:“尺子,你、你多来看看我,我便给你多讲一些墨家的事。”
郑曲尺一顿,她不由得提醒道:“我虽然不清楚你在墨家是什么身份,但肯定不简单吧,你若与我亲近,便是在背叛墨家。”
秋双唇倏然抿成一条僵直的弧度,他一时没有吭声。
等郑曲尺离开没多久,便有人送来一套被褥铺垫与伤药,他们自然不待见秋,只将东西随意扔到他旁边,完成了任务就走了。
秋久久失神地盯着这些东西,然后挪动身躯,他用嘴叼着被子,费力地将东西扯了过来,然后一点一点顺平,将人躺了进去,久违的暖意一下就包裹住了他。
“……尺子,墨家如今已经脏了。”
不过你不用太烦恼,我会回去还你一个干净的墨家的……我不想跟你当敌人了,我想跟你像从前一样,我跟在你身后,你回头对我笑。
第240章 甘鑫(一)
郑曲尺也不用刻意派人去查了,她已经从秋那里知晓了跟路匪合作的“木匠”最大嫌疑人是谁了。
晚些时候,她叫来负责“侦查”的蓝月。
蓝月是四人当中唯一的一名女子,但一开始她硬是没认出来。
因为蓝月有侏儒症,成年也只有四尺高(120cm左右),再加上他们统一的黑色队服裹得严实,她初初乍见,还以为对方是个九、十岁的孩童。
但转念一想,这是不可能的啊,蔚大哥怎么会派一孩子来保护她?
于是她不动声色,再仔细观其面相片刻,蓝月仿佛早就习惯别人对她的探究,她直接道:“夫人,蓝月乃侏儒,现今已二十有二。”
她声音亦稚脆如孩童,但语调沉稳平静,这种相冲突的矛盾感,一下就将她与普通稚气的孩子区别开来了。
郑曲尺听后,一下就明白了。
她扬起笑容,轻快地说道:“蓝月这名字挺好听的,是谁给你取的?”
“是属下自己取的。”
蓝月见夫人面无异样,没问何为侏儒,反倒赞美起自己的名字来,她下意识紧绷烦躁的背脊这才略微放松下来。
“取之何意?”
蓝月没想到夫人会继续问下去,她停顿了二秒,才慢慢道:“每年会有十二或十三个满月,蓝月则是无法与季节相对应的满月名称,也就是十二个满月之外多出来的那个满月。”
而她,就是那个多余出来的“满月”。
这敏感多愁的emo小情绪,不像是一个大老爷们儿会有的吧,再加上蓝月这名字多少偏向于女性柔美色调……
郑曲尺看着蓝月刚毅四方的国家脸,她头顶上盘了一个发髻,手掌宽大,背脊挺阔,人虽矮小,周身却有波澜壮阔之气态,她真诚地溢出一字:“好……”
蓝月闻言,一脸懵地抬头,表情发怔,而其它三人也搞不懂夫人这声“好”是个什么意思。
“……罕见。”
蓝月琢磨着这个词,重复了一句:“好……罕见?”
什么好罕见,她这种侏儒,还是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