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玉娇(158)
女人们纷纷跑出小棚子,便看到甬道的城门大开,从城门外出现了一大队人马,马蹄声怏怏的,骑在马上的人也都是灰头土脸,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神采奕奕,挺胸抬背,浑身洋溢着打了胜仗的骄傲和喜悦。
有人远远看到了站在街边的自家妻子,下马朝她快步跑来,小别胜新欢的小夫妻喜极而泣,紧紧拥抱在一起,随即又被顶头上司厉声催促,年轻的男人只得柔声与怀里哭哭啼啼的小妻子交代了几句,又返回队伍,骑上马跟着大部队往军营去了。
顾环毓等女人们全部挤出了棚子,这才一个人走了出去,朝队伍中看。
队伍里不见陆双的身影,她心中一紧,莫不是他受伤了?
她怀着坠坠不安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落,一颗心始终七上八下的,做什么也没有了兴致,脑海中又时不时浮现出玉骅山激战中那一个个惨死的人的脸。
这座小院子是陆双给她准备的,干净简洁的小四合院远离了吵闹,却也和周围几家挨得不远,彼此间也互相有个照应。顾环毓现在已经基本上不用别人,什么活都可以自己来,但是总有好心的邻里时常过来帮她,也许是受了陆双的嘱咐。等陆双从一介白丁之身慢慢升为了副尉之后,又立马给顾环毓买了两个小丫鬟,小丫鬟生的白净水灵,做事颇为伶俐,平时也陪着顾环毓说话解闷,顾环毓在鹅城过得日子平静又安宁。
“夫人莫担心,家主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小丫鬟们安慰她。
顾环毓被丫鬟拉过思绪,勉强对她挤出了一个笑容。
自从三年前遭到土匪劫掠之后,她的精神就变得很敏感,她现在经不得一点风浪了。
到了傍晚,顾环毓于是又去卧房里的观音像下祈祷。
观音像还是陆双玉骅山院子里的那一个,被他好好地带了过来,长途跋涉的颠簸没有令观音磕碰一点,每日被顾环毓擦的干干净净,不染一颗尘埃。
顾环毓虔诚地跪在观音像下,默默祈祷着陆双的平安。
母亲走了,陆父陆母也走了,陆双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在乎的人了。
他不可以有事。
顾环毓满心忧心,祈祷的认真,认真到没有听到小丫鬟在外面兴高采烈的“家主回来了”的喊声,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蹬蹬蹬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门外。
顾环毓连忙回过头去。
陆双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前,双臂扒在两边门框上,上半身往门里面倾,两鬓微长的发丝随意飘着,瞧着风尘仆仆,似乎是一路上跑的急切。
顾环毓立马起身迎了上去,激动道,“陆双!”
陆双冲了进来,伸臂一把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的力气很大,抱得很紧,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嵌在自己的怀里,“环环,我回来了。”
顾环毓笑着任由他抱,等到他略微松开手,她赶紧拉过他,将他整个人都好好地检查了一遍,像是仔细地检查一件失来复得的宝藏。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陆双温柔地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女郎,满眼都是笑,摇了摇头,“我无碍,你放心。”
从炮火和死人堆里爬回来,能再次看到这样一张笑靥,他再无遗憾。
他陆双何其有幸,能得她不离不弃。
顾环毓看着男人表面上完好无损,一颗心放下来,温声道,“我让秋月给你备了水,如果军营那里不急,你先去沐浴歇息一下吧。”
陆双却不急,一只手捧起她的脸,端详道,“你瘦了。”
他粗粝的掌心摩擦着她幼滑的小脸,泛起一阵窸窣的痒意,顾环毓笑着躲开,“我好吃好喝住在这里,哪里有瘦?是你才tຊ瘦了,也黑了,一定是这些日子十分辛苦,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陆双一怔,“你会做饭了?”
顾环毓的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这几日刚从隔壁张婶那里学来的,可能学艺不精,你可莫要嫌弃。”
“怎么会。”陆双立刻道,简直是受宠若惊,她做的就算是猪食他也能吃,因为这是她做给他一个人的。
陆双又扫了一眼屋里,床上摆了一个绣筐,上面放着一双做了一半的鞋。
他走过去,将鞋拿在手上看,“这是给我做的?”
顾环毓也慢慢走了过去,像是不好意思被他拿起来左看右看,将鞋又轻轻夺了过去,规规矩矩地放在绣筐里,“是上一次我偷偷照着你的靴子的尺寸量的,还没有做好。”
顾环毓的女红,陆双是知道的,非常不错。三年前分开之前,她还给他做过一套衣服,陆双爱不释手,但是在爹娘死的那一日的误会之后,他一把火烧了陆家,连带着顾环毓给他做的衣裳和她留下的物件,一件没剩。
陆双的嘴角凝了起来。那是一段并不美丽的回忆。
他看向顾环毓,女郎荆钗布裙,梳着妇人发髻,面容娴静美丽,正在柔柔地看着他。
这是她与他两人生活的小院,整个屋里院里都是她精心打磨的气息,她还在给他做鞋,为他洗手作羹汤。
如今两人生活和美,俨然与小夫妻无异,这已经是陆双梦寐以求的生活了。他不想再回忆不堪的以前,打破这难得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