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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词(8)

她清醒了些,听见石室外步履声来来去去,还隐约有说话声。

她不由凝神,细听起来。

“以前咱们这儿出过大盐商,这个崖洞,本是他家里凿的,为的就是躲避匪患,多少年弃置不用了,要不是罗宁山里头来了那么一帮子贼匪,咱们也犯不着躲到这儿来……”

老村长在火堆旁长吁短叹,“那头的村子遭了劫,只怕贼匪顺着山路到这儿来也是迟早的事……”

“听闻,永西总督坐镇云州,便是为了剿灭反贼,而今这些反贼占罗宁山滋扰官民,总督府就没有派兵围剿?”

崖洞潮湿阴暗,陆雨梧开口,嗓音泠泠,敲冰戛玉。

“小公子你也说了,那是永西总督,咱们这儿却是出了永西边界的,归安隆府管,咱们这儿的县官儿也不是没有给知府大人送邸报,但上头说了,永西要派兵来安隆府,那是需要那些大老爷们之间走个章程的,章程没定好,永西的官军就不能越界。”

老村长话音才落,一旁烤火的一个中年男人不由道:“谁知道他们那些官老爷要走多久的章程,如今只有县尊大人会派些人来巡视,只不过,他们也不是日日都来,毕竟咱们这里偏僻,路又不好走。”

“知县多久来巡视一次?”

陆雨梧用拧干的巾子擦拭猫脑袋上结块的泥点子,忽然问。

“大约每隔六日来一回。”

男人答。

陆雨梧停下手中的动作,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声,“他们来时,可遇见过罗宁山的贼匪?”

中年男人与那老村长相视一眼,两人都摇头。

“知县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陆雨梧又问。

“是在五日前,”老村长端来身边人给的热汤,却没心思抿上一口,“但愿咱们能将明日躲过去,等到县尊大人他们来。”

“村长您也不用太忧心,咱们村子里什么人也没有,就是个空的,那些贼匪就是来了,见不到人,又没有钱米,他们应该就会走了!”

一个年轻的庄稼汉子端着碗过来说道。

好些人听了,也连声附和。

“剿匪这事,咱们总归只能指望官府,就盼着那些官老爷们行行好……”

老村长哀叹一声,手中的热汤都快凉了,听见外头雷声大作,心知又要下雨,便起身张罗着让人去将才排过积水的缝隙堵上,免得夜里再有雨水渗进来。

细柳静默的在石室里听罢这番话,又听一阵步履声近,她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视线不经意一垂,落在床边那双男子式样的黑靴上。

外面火堆橙黄的光照在石壁上,映出一道影子,细柳看见那青衫乌发的少年进来,冷白眼皮褶痕舒展,浓而长的睫毛在眼睑底下投了两片阑珊的影。

他正看怀里抱着的那只狸花猫。

火光照见他筋骨漂亮的手背,上面交错铺陈着几道猫爪子抓出的血痕,狸花猫一点也不习惯他这个陌生人,一双圆圆的眼睛始终警惕地盯着他,嘴里不断发出威胁的声音。

但他却还敢用手摸一摸它的脑袋,捏着小半块糕饼,凑到猫嘴边。

它饿得很了,只嗅了嗅味道,就什么也忘了,低头就去咬糕饼。

陆雨梧弯唇,抬首望见石床上那女子面容苍白,双眸冷如静水。

而细柳却在看他天青色的衣袂底下,一双赤足。

倏尔,又四目相接。

“姑娘,要吃吗?”

第5章 寒露(五)

闷雷声滚,夜雨瓢泼。

燃烧的柴堆勉强驱散了些崖洞中的阴冷湿意,细柳伤重,浑身无力,起不来身,手里捏着半块陆雨梧方才递给她的糕饼,勉强抿了几口老妪喂给她的热汤。

干哑的嗓子这才好受了些,细柳轻声道:“多谢。”

老妪笑笑,踅身出去。

几个小孩儿挤在这间石室里,细柳抬眼,看着坐在石上的少年正将油纸包里碎掉的糕饼一一分给他们。

他气质温文,说话声音又好听,那些小孩儿一点也不怕他,一口一个“大哥哥”地叫。

一个站在后头,年约六七岁的小姑娘怯生生的,才鼓起勇气,慢吞吞地去接他递来的半块糕饼,却被前面一个年纪跟她差不多的小男孩儿截了胡。

小男孩儿飞快塞进嘴里,小姑娘睁大双眼看着他,脸颊鼓起来,眼圈儿一下红了,正要哭,面前却忽然又递来半块糕饼。

小姑娘抬起头,发现是躺在石床上的大姐姐,她看着细柳惨白的脸,忘了哭,也没有伸手接,脑袋耷拉下去,小小声:“姐姐吃。”

细柳不言,只将糕饼递入她手中。

油纸包里的糕饼分完了,围在陆雨梧身边的小孩儿们终于跑出去,陆雨梧掸了掸衣袍上细碎的饼渣,将小姑娘拉到火堆旁坐下,说,“吃吧。”

糕饼里裹有奶酥,小姑娘咽了咽唾沫,她咬下一口,看见趴在自己旁边的狸花猫,她伸手摸了一下它的脑袋,也揪下一块给它吃。

细柳身上搭着的衣裳因为她方才的举动而叠至腰间,此时她方才注意到自己已换了身粗旧的麻布裙,怔愣一瞬后,她下意识去摸腰侧,刀并不在。

“你身上伤势很重,所以我请阿秀的祖母给你换了身她的。”陆雨梧手中捧着一只瓷碗,热雾上浮,晕淡几分他的眉眼。

小姑娘也抬起脸来说,“姐姐,你的衣裳脏了,我去看看阿婆给你洗干净了没有。”

细柳立时想起方才那位给她喂过热汤的老妪,想来她便是这小姑娘阿秀的阿婆,细柳才回过神,便见阿秀已站起来,往外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