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说完之后,这场面不就陷入了无言的沉默吗?
定然是被他说服了。
正在喝水的罗非白默默放下杯子,来回瞧着李二跟小师傅,那眼神特别复杂。
幽深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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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见白,各方人等终究疲倦欲睡,只有值班轮守的人还在观测周遭。
雨水淅淅沥沥的,落在树梢落叶上有些缠绵的意味,周遭山林却越显雨水击打噪音下的寂静。
通思馆的头领跟女郎主动担当值班,不欲休息,不过,此时他们在承运楼南面的望山口。
第三人在看顾周遭,免得两人交谈被人窃听,而两人看似观测昏白欲黎明的山林,实则在低语。
女郎:“罗非白屋中的确是银屑炭,这山寺中的方士倒是一视同仁,也未曾遮遮掩掩,讨好得很直白,跟这罗非白似乎也不是熟悉的,我刚刚看了一眼那浴桶里面的药渣,虽然没认全,但的确是补体虚身子的,按之前的情报,这罗非白从小身体不好,羸弱且成长缓慢,在岐县时就比同龄人幼小许多岁似的,听从当地风俗,至小养在闺阁中以避风水,好些年不见人,在周遭同窗嘴里也符合此情。”
“不过,此人仕途背景通达,又有待人接物的本事,竟还肯放下清流身段跟汝南商贾豪族接触又不为外人诟病,不知为何当年会放弃翰林前途,这不奇怪吗?”
“恰好他们又来了这凉王山寺......这个地方毕竟有些忌讳,我瞧着她对此倒是无所谓的样子。”
此前还一副非君不嫁的女郎如今严谨且苛刻,对罗非白有了疑心似的。
但她又用了“恰好”这个词,其实还是有了偏向。
头领:“那得是来自王都的情报反馈,如今不好定论,但从她深查此案的行为来看,倒是有点矛盾——若是自身背景不对,跟凉王山寺有关联,不该如此高调掺和此案,还亲自护送,大可以自身弱病推辞,若是身正,不怕查,反而能解释她这番行为。”
女郎其实也是这么想的,逻辑上说得过去,真要把罗非白跟凉王山寺关联起来也没什么佐证。
“也对,不如说是这个案子背后的人特地选了阜城这个地方,布局谋划,行此恶事,并不符合常规。”
为什么?
“阜城有个温廉,他们一早就知道,竟舍弃几个邻县,选了最不好啃的硬骨头,只能说明他们一开始就有把握拿捏温廉,只是这个把柄,我们现在都不知道。”
说是不知道,可反向来推敲——阜城素来安定,还能有哪些大事是能让清官如温廉忌惮的吗?
“一个不图官位,不好攀附上官,甚至连朝廷政绩也不在乎,在民间声望极高的好县令.....若能被威胁,也无非是那种事。”
头领看向远处凉王山寺的影壁,若有所思。
而恰好,罗非白跟温廉又有舔犊恩养之情,他们才怀疑这人。
“也有可能——罗非白不管知不知道这个秘密,她都是为了温廉来阜城报仇的。”
“为此宁可堵上官位,跟儋州这些高官乃至这些高官身后大有可能的靠山作对。”
头领走出了拐角,目光从影壁转移到了左侧斜向的厢房。
边上的女郎这时候也看过去了,面露钦佩,有了坦诚的欣赏,但也问:“这凉王山寺有密道暗室吗?”
头领:“本来有,不过当年朝廷来灭门的时候,已经找到暗室,在里面杀绝微生一族妇孺后嗣后,直接填埋堵死,现在也既没有了。”
女郎微微皱眉,不再言语,却也留意到一处高耸的巨大暗影。
“那边是什么?那座孤山,里面可否留下暗道?”
头领看了眼,皱眉,握刀提步,淡淡一句。
“微生一族的全族坟地。”
那样阴气森森的地方,他相信就算是那些在阜城为恶的官员也不敢在那隐藏什么。
——那些人既图祭祀官运,就不会反向为自己招惹晦气。
头领对此并未多谈,毕竟是涉及王权秘事的陈年旧事,哪些后人还会当回事呢?
没看到连这至强凉王腹地为一方野道占据,且后者贩卖那上不得台面的药丸都没人管吗?
“上面的意思是让你我查一下这个罗非白,看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对这个案子还介入多少,虽然当前看不出什么破绽,但以我此前得到的情报——此人撒谎了。”
女郎眉心微动:“刚刚那件事?”
头领眼眸微垂,粗粝的指腹摩挲刀柄,声音宛若细雨入孤坟黄土。
缓缓渗入。
“她撒谎了,她见过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权相。”
“罗非白在很多年前就见过奚玄,而且奚玄在鳞羽馆初见此人时就单独接见了他,时间上持续至少一个时辰,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
女郎震惊。
头领:“后来罗非白功名不利且不顾师长同窗的劝阻自发远离了王都,按理说其师长等人以及齐相等诸位理当卫护他,可在当时......此事无声无息,你猜这背后能没有这位权相的手笔?”
“奚玄落马后,当朝不少官员还曾提起此事,认为此人操纵科举,欺压有才学子,是帝国巨害,要联名上书剔除此人在帝国鳞德榜上的功名牌位.....”
女郎惊讶,“鳞德榜相当于史书,为记我中原百姓历史文德科举历史之瑰玉,不管是什么人犯过什么错,其才能总是做不得假的,若是要剔除此人的记录,既要抹除这人存在于本朝的痕迹,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