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死了。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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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周园出来好几日后。
某地深山中,世间几无人知也是人迹罕至的青鬼老巢,一个老者提剑杀入杀出,在无数部曲跟反叛的青鬼门人中将那些邪人堵死在祭坛大门口。
老者沐浴着月光走近,看到了那个巫师。
“大萨满啊,可算找你了。”
“鸠占鹊巢,很不礼貌。”
那萨满看向背叛的青鬼,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她当年放过一些人,给自己留了祸患,我当初还以为是那小儿心慈手软,现在看来真是步步玄机。”
“不过,胜负还未可知。”
“大军在疆,你们桁朝,无一人是贪狼之敌。”
“是吗?”
周太公神色微妙,也不说,提剑杀入。
也不知多久,一身浴血的他提剑蹒跚而出,在部曲的卫护下走到了外面平台的大石头上,端坐着,看着月亮。
后面,大萨满惨不忍睹的尸体被拖出。
周太公看着明月,平静说了话,仿佛自言自语。
“谋士以身入天局。”
“举棋胜天半子。”
“以命相敬。”
必死了啊,那孩子。
王都。
桁帝躺在床榻上,脸色灰败,握着手中书卷若有所思,再看向对面侍奉的太子妃。
“原来如此,这是她当年给你的礼物,她的书札,其实是早料到了万一她遇险,就让你用这个救奚氏一命?”
周燕纾:“是,我曾把她交给老夫人,但她没要,说,奚氏也不值当让微生姑姑如此退让第三次。”
“所以,我就把它给了陛下。”
桁帝:“哦,所以你在上面下毒了,让孤长久接触,慢慢中毒,是当年她下狱开始,你们就有了这样的心思?”
“所谓天局,也包括杀孤。”
“这是你们两人的谋略?”
周燕纾面无表情吹着汤水,仿佛进行伺候帝王,淡淡道:“滇边瘟疫起时,那会我想做一个医者。”
“她最初想做什么,没人知道,因为每个人都在被推动着往前走。”
“可是陛下,没有哪个氏族生来就具备合理想用至高无上王权的资格。”
“太祖之下,三代而斩,先帝跟您,都没能让人满意——比如,您敢说当年提前得知先帝要杀凉王时,您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祖父跟奚公?”
“所谓挚爱情深,所谓家国为重,其实前提都是——这是你言氏的天下。”
“您那会应当就猜到了,假设祖父他们提前知道,那他们的选择一定是舍弃先帝,扶持凉王。”
“所以,你服从了一个王族子弟的天性,为保自家王权,最终替所有人做了抉择。”
“对吗?”
第85章 天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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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吗?
桁帝自己都分不清了, 他感受到了毒的厉害,隐约中,想起湿漉漉的那一天自己走进凉王山寺时瞧见下属正在扫洗庭院。
血, 流淌, 有些沟壑积攒了凝固的血液,在很深的沟里,下属怎么也洗不到,洗不掉。
他木着脸,听太监在骂人。
这是他父亲的命令——他要人把这里洗干净,一如恨不得告诉全天下的人他是决策没错,杀凉王一脉不是什么脏污的事,但又不能让人看到任何痕迹, 查不到任何源头。
源头是什么?
是人心。
他也记得那是前去抱讯时低头不看奚周两人的脸色, 但两人并未怀疑他,而是震惊之后的怒意,怒意之后的沉默。
再筹备情理。
救人, 稳住局面。
自己成了最终得利者。
其实应该预判到了,他知道自己会被信任。
但不安是真的, 惶恐是真的, 不愿也是真的.....后悔, 也是真的。
他看到了答应了活下去的旧日爱人自划容貌。
她说是不小心在逃亡时碰到的, 其实, 他刚好看到她用刀锋一刀刀切割。
而且.....她在镜子里也看到了他。
对视着, 她一刀一刀, 划下。
未曾停留。
她太聪明, 已经看穿了吗?
于是,注视在铜镜之中就带着几分钝感, 不清晰,但对视着能猜想,能感悟到目光之下的绝望跟木然。
他低下头,从门槛无声无息退出去,又在后来跨过门槛,亲眼瞧着她跟奚家子对拜高堂。
他当时想:原来犯错不可挽回的感觉是这样的?那我要如何才对得起这样的错误?我的心中可有魔?它何时会再出现?
悔,真的是真的。
想让她的孩子坐鼎帝王位也是真的。
想让她的女儿得享世间尊荣,真的。
他悔。
但魔不止一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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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说爱恨嗔痴,自私自利,悔是最让人无奈的情,因无可排解。”
“燕纾,走错一步棋的下场就是需要走无数步棋去弥补,去争取最大的结果。”
“但孤的软弱跟卑劣却是魔,它就像是青鬼一样盘卧在王朝的深处,孤,想过去除它,但没能做到。”
周燕纾:“第二次出现,是您当年知道伏击微生姑姑的那些人马里面既有郑家的人,也有....奚家孽障的人。”
原来不是最近,是早就知道了。
桁帝都有些迷糊了,被毒性折磨,思想有些昏聩,但仍旧回忆起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