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又回(16)
邱澍点点头,道:“辛苦你们姐妹了,这两天我就去转转,买个合适的丫头。”
邱若蘅微笑道:“爹爹不用破费,都是些简单的活,我应付得来呢。”
邱澍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一阵心酸,感慨道:“往后,就咱们父女俩相依为命了。”
邱若蘅脸上神情一顿,很快又微笑起来,自言自语地道:“嗯,是呢。”
“我可怜的女儿,爹爹没用,委屈你做这些下人的粗活……”
邱若蘅忙安慰他道:“爹爹说什么话,若蘅生平所愿唯二,一是留在爹爹身边侍奉尽孝,二是重振娘亲留下的十指春风,一点都不委屈。”
“哎……”邱澍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但也只有长叹一声。
饭菜端上桌时邱芷蕙高高兴兴地进门,后面还跟着两个手上怀里塞得满满的小伙计,她喊道:“爹,姐姐,看我买了什么!”
两人一看,胭脂水粉,发钗手钏,还有两匹绸缎,邱芷蕙笑问:“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邱澍嗯嗯赞叹,邱若蘅把邱芷蕙拉到一旁,小声问:“你哪来的钱?”
邱芷蕙笑:“我把那颗倾月东珠当了。”
“倾月东珠……”邱若蘅喃喃,突地一惊,疾问,“宫里赏的?”
“嗯。”
“当了多少?”
“五十两。”
邱芷蕙答得自然,邱若蘅顿觉似被一把斧子劈在自己头顶,邱芷蕙知道此举冲击力过大,忙道:“没有死当,等有钱赎回来就是。”
邱若蘅张口就要训斥她不知轻重,但转念一想,她马上就要嫁入顾家,一颗珍珠,还会放在眼里吗?不要说一颗,十颗都赎回来了,这一思量,责备的话便再说不出口。
邱澍和她想的一样,所以并不在意什么珍珠,还叮嘱邱芷蕙要好好打扮,切莫寒酸了自己,见父亲和妹妹有说有笑,邱若蘅也就更没底气多话了,一家三口坐下吃饭,邱芷蕙吃了两口便抱怨道:“姐姐,肉这么少,怎么吃得饱。”
邱若蘅放低碗筷,淡淡道:“我明天多买些就是了。”
邱芷蕙察言观色,牵着她的手撒娇道:“钱方面不用舍不得,我相信凭我们姐妹俩的手艺,过上以前的日子只需一年。”
邱澍笑道:“不用不用,顶多半年。”
邱芷蕙讶异道:“此话怎讲?”
邱澍和邱若蘅对看一眼,邱澍带着笑,邱若蘅便也跟着挤出一个笑容,对邱芷蕙道:“你呀,就要嫁人了!”
“什么!”邱芷蕙惊闻站起,带翻了烛台,邱若蘅忙稳住,邱澍道:“什么‘什么’?和顾家二少爷的婚约啊,这也能忘了?”
邱芷蕙气急败坏道:“我不嫁!”
“女儿啊,若那顾锦书配不上你,倒也罢了,问题是人家一表人才,心地人品无可挑剔,你为什么不嫁?”
“因为我不喜欢他!”邱芷蕙瞪圆了眼睛道。
“这是什么歪理!”
“不喜欢便不能嫁,要嫁爹自己嫁去!”
“你——”
“好了,好了,别吵了。”邱若蘅喝住两人,柔声道,“先吃饭,吃过饭我们再聊此事。”
她说话的神态语气像极了去世的邱夫人,邱澍和邱芷蕙不由自主消停下来。
接下来还算相安无事地吃过饭,邱若蘅回房,又点起灯绣了会儿裙襕才去睡,刚躺下门就吱呀开了,邱芷蕙的脑袋探进来:“姐姐,我睡不着。”
“来吧。”邱若蘅侧身,拍拍床内侧。
邱芷蕙挨着她躺下,两人体温渐渐一致,邱芷蕙道:“姐姐,为什么女人非得嫁人不可?”
“……”
“两个人要在一起过一辈子呢,不互相喜欢怎么行?”邱芷蕙幽幽地自言自语。
黑暗中,邱若蘅微微一笑,与其说那是笑声,不如说是叹……
邱芷蕙也沉默了好久,直到邱若蘅说:“别想了,睡吧。”
“我是不会嫁给他的!”邱芷蕙突然开口,语气斩钉截铁。
邱若蘅一愣,不解地问:“你就那么讨厌他么?”
邱芷蕙把脸贴在邱若蘅脖子处,一字一句道:“对我来说,男人只有两种,一是郑冠,一是其他男人。”
“你呀……”邱若蘅又是悠长的一叹,她太务实,芷蕙则是她另一头的极端,梦幻得不得了,整个人在天上飘,还郑冠呢!
她听着细碎的风声,看着窗棂晃动的竹影,轻轻哼起一支曲子,邱芷蕙听出那是小时候娘亲哄她们睡觉时的曲子,以前凝神细听一会儿,睡意不知不觉就上来了,可今天却是格外清醒,没有半点睡意,反而满心的怅然,慢慢盈散在胸腔中。
“姐姐,为什么女人非得嫁人不可?”
这个问题,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邱若蘅做绣活时,总会不时跳出来萦绕在耳边。
她叹了口气,这么简单的问题,有什么好困扰的?女人不嫁人,难道做尼姑?她不是瞧不起尼姑,只是觉得,若非被伤透了心,怎会好端端的,惟愿孤老终生?
“大小姐,你绣得真好。”
暖儿是刚买回来的丫头,今年十六,全家逃荒时走散了,只剩一个人在街上晃,邱澍运气实在好,没花什么钱便把她领了回来。
暖儿诚心诚意地夸赞,邱若蘅置若罔闻,只顾发呆。
暖儿撇撇嘴,她虽才来几天,却已经摸清主人家的脾气,这大小姐绝对是最好说话的一个,就是总心事重重,和她相处怪压抑的。
邱若蘅下针下到一半,忽然不经意地问:“暖儿,你想嫁人吗?”
暖儿起身去水缸舀水喝,闻言一顿:“嫁人?不想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