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千金(115)
显金感谢地点点头。
为人医者,能说出女子不易,很客观了。
显金又诚挚谢过,便拎着还沉浸在只能吃草悲痛中的老父往外走。
刚过抄手游廊,王医正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少女埋怨唠叨的声音——“……有没有告诉您,吃喝适量、凡事适度?有没有!”
弱弱传来一声,“有……”
“那有没有告诉您,不能多喝酒?”
“也……也有……”
少女的声音多了丝气急败坏,“您一天九顿饭,顿顿外面吃,吃完小稻香,又去溪香阁,回来时还要光顾刘记饼铺!”
“您是跟牛似的,有四个胃啊?一个装酒,一个装肉,一个装饭,一个装汤?”
“您吃那么多!现下好了!脚疼了!”
“大夫咋说的?饮食不节!您多大个人了呀!店子既不需要您谈生意,又不需要您灌酒充面子,您真是靠自己吃出这富贵病……”
声音渐渐弱下。
不是少女气消了,而是他们走远了,传不过来了。
王医正笑了笑,低头打开拿信封装下的席敬。
三十两的银票。
“这手笔,不是当家人拿不出。”
王医正身边的老仆侍从小声说,“这位姑娘,看来是陈记在泾县当家作主的人。”
老仆看了眼王医正,“她看起来颇像……”
王医正看其一眼,“世间事千千万,如镜含世,又如林藏鸟,两个人相像,再正常不过。更何况,也并非很像,至多不过是身量与身形相似罢了。”
此为逆鳞。
老仆赶紧埋头称是。
隔了一会儿,方听见王医正叹了口气,“这位姑娘生来便有夜视弱症,且无先心不足之症……”
身体的状态是无法骗人的。
王医正隔了一会儿,方笑了笑,“不过这姑娘看上去利索能干,说话干脆爽朗,脉象奔波有力,想必是一位豁达又大气的女子。”
老仆笑着再加了一句,“样貌也十分好,人品想必也很是贵重——否则不会得乔山长举荐照护。”
王医正登时心头一动。
……
是夜。
干完一盏苦药,苦出眼泪花花的陈敷,本已翘着脚,躺在床上睡下。
谁知,心里陡然过了个事,翻身一动,一拍床板子:
“他明明就随身带有手枕!”
“却还给老子用棋盅!”
第84章 心里羡慕
主任医生级别的特需发话,莫敢不从。
陈敷的食谱从早上一碗溪香阁的咸豆浆、中午一桌四冷四四大菜的桌席、晚上张妈妈爱心牌家常菜,变成了——
“我吃这个?”
陈敷看着面前一个白馒头、一盆白水煮菘菜、一小碟跳水萝卜干,另有一小块卤鸡肉,再抬头桌上八大碗,有蛋羹有白菜粉条包子有炸萝卜糕,连佐粥的咸菜都由四小碟拼起来。
陈敷不可置信地抬头,左右看了看,问道,“孙氏来泾县了?”
这么恶毒的招数,孙扒皮拿来对付过显金。
显金拿了个白菜粉条包子,咬了一口。
真好吃。
粉条韧韧的,白菜拿粗盐杀过水,吃起来脆脆的。
显金喜滋滋吞下,语重心长开解老父,“忍一时罢!”
端起一碗盛得满满的菜粥,显金拿筷子敲了敲碗沿,“您看啊,人一生吃的米,都是有定数的,谁先吃完谁先走。”
陈敷的哭泣被堵在了喉咙里。
一碗饭,谁先吃完谁先走?
他之前,一天九顿饭啊,不就等于折了三天的寿数嘛?
胡说八道的,这不咒人吗!
陈敷一拍桌板子,“谁!谁说的!”
显金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娘说的。”
陈敷立刻点头,没有丝毫停顿,张口便道,“那就说得非常有道理了,可谓是集心学、理学、玄学为一体。”
咬了口白馒头,再道,“来,跟你爹说说,你娘还说过哪些至理名言。”
显金:恋爱脑还怪好杀的咧。
显金翻了个白眼,转头将剩下的包子三口两口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从布兜里拿了一本珊瑚桃笺做成的厚册子递到陈敷手里,“……店里新出的本子,您拿着玩,这么大半年的,泾县九镇二十四村的酒家,您虽说没吃完,却也有个泰半了——您先前不是想写酒家记往录吗?我与尚老板联系好了,您只要写出来,他就给您印,三百本起印,我拿到店里去送,哦不,去卖。”
陈敷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他……他写的东西能印刷成册?还能卖!?
怎么才能让孩子静悄悄地不作妖?
给他找点事情做。
最好是他一直想做,但一直没有做成功的。比如,前世隔壁病床的小崽子他妈为了让小崽子安安静静输液,连开了五天的外放巴啦啦小魔仙。
小崽子出院时,显金觉得,自己都被彩色眼影上色了。
显金把便宜老爹安顿好,便预备向店里去,临走前,显金扫了眼隔壁那张空荡荡的凳子。
……
接盘宋记后,正事很多,那张空落落的椅子,确实在显金心里泛起了一点点点点涟漪,溅起了一小小小小朵水花后——
便被铺天盖地的工作吞没。
留给社畜伤春悲秋的时间,截止于上班打卡前。
冷漠脸.JPG显金整个六月都极为忙碌,连续往返于印刷作坊、小曹村、青城山院、水东大街和陈记铺子,忙得压根回不去老宅,每日都睡在水东大街原宋记铺子、现装修工地上。
陈左娘挎着篮子来探班时,正好看到显金混迹于一众穿着背心的工匠之中,头上披着一张破布头巾,身上浅棕色的单衣东一处白灰、西一处破洞,裙子上全是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