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千金(258)
瞿二婶点头:这题她会,证明芒儿和金姐儿不投缘!
谁知瞿老夫人给了她一个跳出五行之外的答案——“不就证明了这丫头与陈家无缘吗?!”
瞿二婶觉得瞿老夫人对显金的爱恨情仇来得非常天外飞仙。
一开始两个人隔得远,通过书信联络,最多半年见一次,倒还相得益彰,主欢客敬;
这显金一回宣城,几个招子一放下,连续拒绝老夫人好几次后,老夫人就很有些成见了,这次听说显金要比试捞纸,甚至特意将李三顺调开,只给她留了个周二狗凑人头……
今天两个人不对付抵达顶峰。
他们家老夫人这么十来年还真没受过这种闲气——谁敢在老夫人说话时候,脖子一扭看窗外的鸟儿啊!
瞿二婶怂怂劝道,“有缘无缘,也都在陈家了,小姑娘不懂事,自她娘死了,却如同开了关窍似的,带着陈家的生意攀芝麻杆,您说您,轻易与她计较什么?她不气,你倒把自己气得半……”
不能说半死。
老夫人年纪上来,贼在意死不死,活不活的。
瞿二婶立刻改口,“您倒把自己气得饭都吃不下,何必呢!”
瞿老夫人只觉憋屈。
这份憋屈,她无法宣之于口——如果不启用重用这丫头,她面临着无人可用的困境!
她难道不知道陈猜不行?
她难道不知道瞿大冒不行?
她难道不知道灯宣作坊那几个老人资质有限,再混下去也只有这个水平?
她不把这些人顶上去,她还能做什么!?
一个是唯一能接替家业的儿子!
一个是娘家她素来喜爱的侄子!
还有跟着陈家打天下跟着二十几年的老人!
这些若动了改了,陈家也就不是陈家了!
瞿老夫人仰天长叹一声,似自言自语,“如今破局,只能靠二郎了。”
瞿二婶深以为然地点头,“是是是!待二郎择日高中,陈家便是不要这门生意,您也是门廊五根柱子的老封君!”
门脸五根柱子,意味着家里出了位封疆大吏,光耀门楣。
瞿二婶一边劝,一边眼神落在了门间抄手游廊后的那把天青色油纸伞上,伞柄刻着一株挺直蔓延的君子兰。
瞿二婶挠挠后脑勺,认真思考,感觉脑子都要长出来了。
好熟悉的图案啊……
第195章 凸字结构(第二更)
伞的主人,如今就在绩溪作坊。
陈笺方下意识避开瞿老夫人的踪迹,从水槽棚户的后方绕出,一抬眸便看到七八个泾县的老伙计围在显金身侧,七嘴八舌地笑闹——钟大娘将显金的头发揉得跟个乱鸡窝似的,周二狗尖声怪叫,郑大郑二兄弟一左一右意图把显金举起来。
是的,字面意义上的举起来。
显金被举到一半,停在了半空。
郑二发出尖锐爆鸣,“下来!下来!掌柜的看着瘦,实则有肉,我抬不动了!”
紧跟着就被黑皮胖丫头锁儿一记爆锤,“你抬不动掌柜的,请找找自己的原因!跟掌柜的有屁关系!”
陈笺方轻手轻脚地靠在棚户外的砖墙上,嘴角不自觉地噙了一抹笑,眼神一动不动地钉在人群中心的那个姑娘脸上。
如远山青黛一般的双眉,狭长上挑的眼眸洋溢着真切澄澈的笑,肤容白皙细腻,下颌精巧,上唇薄薄的,下唇却溢满樱桃般醇厚的粉。
在真心待她的这群人中间,如同一支高挑的、劲直的、漂亮的君子兰。
他最喜欢的君子兰。
真美呀。
陈笺方将手中的提篮轻轻放下,静静地转身离开。
欢呼雀跃之后,周二狗眼睛贼尖,“棚户旁边有个提篮!”
酱肘子七七七小跑步前进,双手拎起,拿起来给显金看。
提篮里蒙了一层湿润的素细纱。
显金将细纱布轻轻掀开,里面一盆茕茕孑立、黄蕊白瓣的君子兰。
这盆花,应该被人很好地照料着,每一片狭长卷曲的叶子都光洁得如同上蜡,三四朵兰花在草叶中错综复杂地盛开,如林中雪、空中云。
七七七很激动地狠拍周二狗左腿,“啊啊啊——啊啊啊——谁送的!谁送的!谁送的!”
如同唱山歌,最后三个字,甚至破了音。
周二狗甚至隔山应和,“啊啊啊——啊啊啊——你怎么——又拍我——左腿——啊!”
唱腔凄厉,唱出了瘸子的绝望。
钟大娘在显金耳边笑出猪叫。
显金轻轻伸手摸了摸眼前那朵兰花,指尖温润又似萦绕清香,轻转头同锁儿道,“你要提醒我每天浇水哦。”
锁儿笑眯眯应了个是。
……
显金赢了。
赵德正心服口服地将桑皮纸作坊里外钥匙、账本、库房清单、原料采买庄户名号、银号存单全都装在一个大大的木匣子里递给显金,“……说话算话,愿赌服输,你在此处必能好好壮大,我也老了,正好就此机会衣锦还乡,带着老妻过几年舒坦日子。”
显金将木匣子反推回去,风轻云淡道,“您还管着,我信您。”
赵管事,已是陈记难得的实帖人了。
任谁干了二十年,一夜之间,要受一个从天而降十七八岁少女的辖制,没谁不疯。
显金从怀里掏了张契书推到赵管事跟前,“您看看,和董管事、三顺师傅一模一样的契书——三道杠,每月休八日,灵活上工制,儿孙免费进官学,若考取秀才,举人师父每月上门教改文章,年终拿红利,人食五谷,若有小病小恙,医药诊疗费用店子出八成,您自己出两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