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千金(26)
就……说纸八卦的时候,贱嗖嗖的。
显金笑着摸了把。
好吧。
以她浅薄的、肤浅的、片面的,对纸的了解。
这摞竹纸,是不是属于后世那群熊孩子练字用的毛边纸啊???
“为何做这么多这种纸?”
显金笑着问,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种可能,“咱们陈家几个作坊年终做汇总时,是不是要写今年的产纸量?”
董管事点头,“是,连续好几年泾县都遥遥领先,去年好像是做了五万刀纸。”
董管事明白显金意思了,卡顿一下,又恢复很Mean的样子,“噢!这是滥竽充数!自欺欺人哦!”
你这样很机车诶!
显金默默笑起来。
陈敷走在前面,看到什么,一声惊呼,“……竟有四丈宣!”
显金快步向前走,青砖上铺着好大一张纸!
显金目测一把,长大概十四、五米,宽有三、四米,纸张米白,肉眼可见的坚韧和厚实!
陈敷眼眶微红,转头看向显金,兴奋道,“四丈宣!非国士不可着笔,非名士不可上墨!泾县这样小的一个作坊竟然有四丈宣!”
周二狗眼眶也有点红,“去年三顺师傅携二十余名做纸师傅就在前面那个作坊干出来的四丈宣!干了四天四夜,捞了半刀,如今还剩二十七张。”
周二狗眼里有泪,“四丈宣算什么?李大师傅还在时,咱们家能做六丈、八丈宣……一刀纸就一百五十两银子!如今李大师傅不在了,再也看不到泾县百来个造纸师傅一起捞纸了!”
四丈尚且如此壮观。
何况八丈。
一刀八丈宣卖价一百五十两,合十万元。
那么,钱呢?
显金想起账上那惨淡可怜的一两一钱,心里呵呵一声,一千两银子——讹少了!
显金盘了一圈,心中有了计较,和董管事作了耳语交待,在作坊对付着吃了白水菜和粟米饭,下午陈敷与显金一道去田黄溪,茶舍临溪而建,对面就是大名鼎鼎的青城山院,许是午休过后,来往诸生均着细布长衫,睡眼迷蒙地一边揉眼睛一边拎着布袋包步履匆匆向里去。
显金收回目光,便见不远处来了位面色黝黑、身量矮小、四肢粗壮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来。
显金笑着迎上去,“李师傅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李三顺一来见来者一个着粉色绫罗、头戴宝石顶帽、面粉眉黑的男人,另一个神色冷淡、细眉细眼,穿了身粗布衣服,头顶一支木簪束发的年轻姑娘。
李三顺两眼一黑,顿觉前途无望,绝望地长叹一声,“陈家就派了你们两来?”
就派了你们两个?
一个纨绔,一个娘们?
李三顺一屁股坐到木凳上,抹了把眼睛,“……二狗说老家儿来了人,要把咱泾县做起来!我高兴啊!我高兴得两天没睡着觉啊!梦里都在做纸!”
李三顺瞥了眼那纨绔。
纨绔刚刚在吃花生,嘴角边还挂了片花生红皮。
什么傻蛋玩意儿!
李三顺悲从中来,老泪纵横,“……陈家对我们老李家有恩,我娘是被老东家一根老参救活的,我们报恩!我们一家两代三口拼死拼活地干!”
“可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你懂啥?”
“你懂吃花生!”
“这娘们又懂啥?”
李三顺拍大腿痛哭。
陈敷有些手足无措。
显金摁住陈敷的肩膀,待李三顺老头的哭声渐弱,方冷静开口:
“我不懂做事,但我会卖纸。”
“您会做纸,我会卖纸。”
“我们卖了纸才能有钱,有了钱,我们才能做更好的纸,到时候我给您请一百个帮手,凿最宽的水槽,做最豪横的大纸张,必让您重现八丈宣的神话!”
第22章 不买吃亏
腊月二十,光从东方来,日出微熹,风过处贴有兔子剪纸的红灯笼打在徽式青砖上,田黄溪边四、五人肩扛手提,十来块木板、几张裱好的长画、特制的油纸大伞,没一会儿便搭起了一个长约五米、宽约三米的棚子,棚子里高高矮矮立起十来个榆木箱子。
棚子就在田黄溪边,不到百米的距离,是青城山院。
踏晨光纷至而来的书生们,路过棚子,不由驻足。
“陈记……盲袋?”
棚子前立起一支高高的桅杆,桅杆上悬挂了卷成一卷的纸作幌子,木桌前斜竖立起一块做工精良、雕刻上路的名号,上面赫然写着——“陈记盲袋”。
陈记是知道的。
陈记纸铺还算有名。
幌子上的纸卷也是懂的。
是陈记纸铺在这里摆摊卖纸。
五六个书生站在棚子前,单对“盲袋”一词颇有议论。
“说文者道,盲,目无牟子也,我私以为此名颇有道家之风,心亡者忘,目亡者盲,一叶障目则真空中空虚空……”
“张兄所言甚是!老子曾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店家此名,啧,越想越有风骨呀。”
“是矣是矣,今朝市井书气渐淡,难得见一经纶好店,吾辈心甚慰啊!”
在编出一篇经义前,“张兄”手拎上学布袋包,风度翩翩发问,“敢问店家,何为盲袋?”
显金从木架子后抬起头,笑出八颗白花花的牙,“就是咱买的啥不知道,你付钱,我给你个牛皮袋子,里面有十张各色不同的纸——盲的意思就是你看不着你买的东西呗!”
“张兄”:……
那确实挺盲的。
这店名,也确实挺白的。
“我既看不到我买的什么东西,我为何要买?”“张兄”旁边那位“老子云”兄,蹙眉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