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千金(363)
他人生第一次被男人的裤衩吓得直飙尿——虽然这也是他起夜的主要目的。
大户人家的少爷嘛,多少有些讲究,都能理解。
毕竟是陈家正儿八经的爷们儿,他们是下力的下里巴人,他们是来享福的,人家是来历劫的,这道理大家都懂。
生活上的参差,抛开少爷嫌弃他们睡觉打呼、吃饭吧唧嘴、身上有味儿、袜子穿三天不换、长得丑……寥寥几件小事,最让他不能忍的,是这位陈四少对做纸的不热爱、不认同、不专业、不学习。
你他妈穿的娇羞丝绸裤衩,都是你那瘦得跟个杆儿似的妹子一张一张纸卖出来的!
你他妈有啥资格嫌弃做纸是个不动脑子的差活儿啊!?
这位陈四少,十天前一来,先是被李三顺师傅和赵德正师傅问得嘴都张不开;接着上池子,他教了八遍竹帘怎么使,这位少爷愣是红着个脸,眼神飘忽,压根没看他的手法,双手一上一下在水池子里捣鼓,也不知在捣鼓个啥。
可能是在洗那他娇羞的丝绸裤衩子。
好吧。
上水池子不行,那咱就去培房,咱给赵德正打下手,赵管事拿刷子敷纸,你就负责在下面一张一张地分开得了。
这活儿也干不了。
前几日还成,这两天嘀嘀咕咕说“肩膀疼”“腰站不直”“手腕打不开”,临到晌午,天气上来了,昨儿最过分,直接找不到人了,赵管事亲自去找,结果在井边找到了这厮。
这厮趴在井边贪凉,被抓住时,只义正辞严说,“天气太热了!焙坊这么多炉子,不要活了!索性中午多放一个时辰的午憩假,等太阳落坡,咱再把这一个时辰补回来?”
赵管事这辈子都没听过这种荒唐话,直呼“荒谬荒谬!捞出来的纸什么时候压干了水,就该什么时候上焙墙!做宣纸不是纸适应你,是你去适应纸!“
陈三少便一声冷笑,“既如此,贺掌柜怎不午间去焙坊?她也觉得热吧?”
赵德正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位三少,“贺掌柜每日晌午要去滩涂上看稻草与树皮晾晒的进度!那时候太阳最白,地气最重,又热又晒,不比焙坊难过!?”
梁大力眼看这位三少爷眼一拧,嘴一扭,也不说啥了,跟着赵德正管事回焙坊去,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谁知这位少爷晚上下工回罩房,竟默不作声地躲在被窝里,什么话也不说,只见薄被子没一会儿就洇湿了好大一滩。
哭了。
这厮竟然哭了!
我的妈呀!
还不如把丝绸裤衩子赤裸裸地挂在他脸上呢!
这大老爷们哭了!
他上辈子积了什么福,才能看到老爷们儿躲被子里哭这种缺德画面!
梁大力不想管隔壁床那条蛆,转头搭着褂子就预备上工,刚一出罩房,便见柳记的邱地黄拎着两壶水朝他们罩房走来。
噢。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待见这位陈三少爷。
柳记的这位沉默寡言但胳膊练得贼拉大的邱地黄,和陈三少的关系好像还不错吧?
第274章 鸟儿欲飞
“这是制作八丈宣的最新配比,虽然还没彻底成,但已经很接近了,除却烘干后纸边稍显毛躁,竖边纹路不好看……按这个配比制纸,狗爷可以带着七七七和小曹村的伙计们做起来了,也叫南小瓜好好把成本底子摸清楚,别咱们辛辛苦苦做贡品,结果做成赔本赚吆喝。”
显金将信笺口封好火漆,郑重地递给锁儿,“务必,务必,务必,亲手完整地交给狗爷。”
锁儿郑重地将信笺藏进胸膛,“我以周二狗完好的右腿起誓。”
显金:“……”
有你,狗爷三生有幸。
“需要请郑大哥陪你去吗?”显金仍旧不放心,小曹村距离宣城府五天四夜的来回,显金害怕中途不顺利。
锁儿惊恐,“孤男寡女,岂能共处一室!”
显金怒道,“那你去照顾周二狗时,难道还有缕无辜冤魂在旁观吗!”
锁儿撇撇嘴。
显金才反应过来:噢,要是郑大哥去,周二狗晚上铁定要陪着喝酒,两天喝七顿,喝得鬼迷日眼的,自然无暇顾忌这只黑胖丫头。
这该死的,诡计多端的爱情鸟。
最后还是派了张妈妈一起去,又派了个骡车,把不喝酒光吃肉的郑二也拖去保驾护航。
锁儿揣着密信跑了,钟大娘揣着密信进来了。钟大娘面色端凝地递给显金,见四下无人,但仍选择凑拢耳朵悄声细说,“陈三郎托同罩房的伙计去栈前送信,说送给三太太孙氏,我私自扣下来了。”
显金眉梢动了动,接过钟大娘手里的信笺。
好家伙,这三郎君是有多少黑状要告!
这么厚一沓!
她自己写人生自传,都不一定能写到这个厚度!
显金将信放在桌上,右手随意地搭在信封上,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封口处——看还是不看,这是一个问题,是默默承受猜来猜去开盲盒的心跳,还是管他妈的抛弃掉后世现代人的道德感,搞清楚这三婆孙到底要干个啥坏事……
显金陷入纠结。
钟大娘看了眼显金,低头轻声道,“掌柜的,我已拆开看过。”
显金长舒一口气:这个总助,你不当,天理难容。
“说什么了?”显金把信笺翻倍扣首,随意丢到桌角,双手抱胸,神色平静地发问。
钟大娘神容严谨,常带笑面,已隐有董管事的喜怒不形于色之风,“前五页皆是埋怨绩溪作坊看人下菜碟,他在此处吃苦受难,睡不好、吃不好,过得十分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