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千金(376)
瞿老夫人嘴角微微一抽。
三太太孙氏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看满地的纸屑,像看到了自己的晚年——你看这纸屑,像不像她被挫骨扬灰的头盖骨?
显金气势很盛,脊背挺得笔直,掷地有声,一双眼睛迸发出强烈的光亮,毫不畏惧地直视瞿老夫人。
瞿老夫人终于笑了,皮肉与语调都在笑,“你便是拿这样一副样子去勾引二郎吗?”
显金长睫轻轻一抖。
瞿老夫人敏锐地抓住显金闪动的神色,怒意伴随这笑意冲上心头,“什么没有私心?什么心怀感激?什么誓不成亲?都是假话。”
“你下的这盘大棋,为陈家?放你娘的狗屁!”
“你扪心自问,你是真的想做生意吗?!”
“还是想借着做生意,在二郎面前做出一副和规规矩矩的小姑娘不一样的做派去勾引!”
“你是不想要陈家的钱,是想攀上二郎上青云!”
瞿老夫人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带任何道理,也不容许任何质疑,明目张胆地给显金套上诸如“轻浮”“荡妇”“心机”的枷锁。
孙氏第一次听到瞿老夫人发怒的缘由,不禁瞪大双眼:天爷诶,这是什么鬼热闹!
她恨贺艾娘,虽然不知道自己为啥恨,但就是恨。
虽然恨,但她干得最顶的事,也不过是叫贺艾娘请完安不准走,在屋檐下站半个时辰——甚至不敢叫贺艾娘站一个时辰,也不敢叫她天气太冷、太热、下雨刮风的时候站……
恨屋及乌,她也恨显金,但再恨,她也只是让贺显金吃青菜萝卜!
贺显金就不一样了!
她胆子也太大了!
居然敢去勾引陈笺方!
贺显金去掀了陈敷他爹的坟,可能瞿老夫人都没这么生气!
孙氏看显金的眼神,一瞬间充满了敬佩。
显金的神色好似只松动了那一瞬间,随即挂上了平和的笑意,待瞿老夫人说完,显金才歪着头开了口,“我引诱他?”
“他或许心悦于我,但我并不中意他。”
“你眼中闪闪发光的陈二郎,在我眼里,或许还没有一张刻丝宣纸值钱。”
在最后一刻,刻丝宣纸能救她命,但陈二郎不能。
“咻——”
瞿老夫人怒不可遏!
挥舞巴掌,狠狠地从高处落下!
却没有落到实处!
显金高举起手臂,将瞿老夫人的手腕死死抓住!
“我奉劝你不要打我。”
显金语气很平,“如果你不想去东海喂带鱼。”
瞿老夫人气得整个胸腔都在抖动,嘴唇嗫嚅不知到底想要说些什么,手腕被显金死死攥在手里,好似被什么铁钳子紧紧夹住一般!
瞿老夫人狠狠甩了甩手,却并没有丝毫松动!
孙氏害怕,往瞿二婶身后躲。
瞿二婶也害怕,往瞿老夫人身后躲。
局势瞬间变成了老鹰捉小鸡。
而母鸡的翅膀,被老鹰的爪子死死抓住。
第285章 我也不敢
显金猛地松手甩开。
瞿老夫人被惯性带了个趔趄!
“滚吧。”显金反身,坐回板凳上,没有茶可以端,便拍了拍桌子送客,“想一想再来吧。”
眼看两婆媳走了,显金听门锁“嘎擦”,便放下心来,反手从四方桌下面拿出《狂炸酷炫江湖赘婿引爆八大门派》这一巨作,细细品鉴起来。
秦夫子怎么搞的?
怎么开始写后宫种-马文了?
秦婶子的擀面杖是伸得不够远了?还是骂人的声音不够响了?最近是不是有点妻纲不振啊。
显金津津有味地在心中声张正义。
漪院游廊之中,瞿老夫人冲身向前走,孙氏亦步亦趋,走了两步,转头看了眼上了门锁的厢房,活像被烫到,赶紧埋头往外冲。
冲到瞿老夫人身边,这火也烧不到她身上来!
“母亲,要不就这样算了吧?”
孙氏带着哭腔,“三郎算过命,二十岁前要待在舅家,我怀疑他的血光之灾,就是贺显金。”
瞿老夫人身形一顿,孙氏险些撞上婆母脆弱的后背。
“闭嘴!”瞿老夫人一口气在胸腔,许久都移送不到喉头,像有一朵千斤重的乌云堵在心肺处,缓了许久,方厉声反问孙氏,“贺显金如今这个样子,你敢放她出去吗?”
孙氏咂舌:不敢,放现在究极状态下的贺显金出门,如放虎归山,不把她撕烂,贺显金就不姓虎!
“这条道走都走了,就一条路走到黑。”
瞿老夫人声音像被剪子剪得个稀烂,“喜布、喜服、喜饼都备上,桌席叫小厨房准备好。”
瞿老夫人黑着眸子抬起来,见孙氏双腿在发颤,声音更厉,“不准抖!该干什么、要干什么赶紧准备!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瞿老夫人像是在给孙氏鼓劲,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语调不由渐低,“乔山长做的四架马车出门,我问过,四架比两架走得远,两架走的是应天府,四架至少要去北直隶;”
“乔宝元也远去外地,乔宝珠在淮安府表舅家;”
“贡纸已经上报,曹府丞说,贡品一般都在这个环节出结果;”
“贺显金手下的伙计,周二狗、王三锁、郑大、齐管事都不在此处,老三也刚去泾县盘账;”
“最最重要的是……如今已经八月了,距离春闱没有几天了,若是考完试,二郎来求,我进退维谷……”
瞿老夫人再抬眸,神色透露出几分坚定,“我们已经等了很久了,如今天时地利人和……明天,就明天!老三媳妇,上了这条船就不要企图下船,前怕狼后怕虎,最后只有自己被绊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