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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千金(5)

作者:董无渊 阅读记录

在张婆子以为贺显金不会说话时,贺显金轻声打破沉默,“前院大爷正在摆灵,他偷偷潜入后院女眷住所,被当家的知道了,他没好果子吃。”

紧跟着话锋一转,“不过,零碎收拾肯定是少不了的——您若真疼我,就帮我在外头买十张黄麻纸,还有墨。”

黄麻纸是最便宜的。

说着,贺显金便塞了半吊钱给张婆子。

陈家啥没有,纸还能没有?

随便到哪个门房,要也能要到几张纸。

这半吊钱纯属送给她的。

张婆子搓搓手,没拿铜板,“还能要你钱?你娘刚死,干啥都不容易,多留点钱傍身。”

贺显金想了想又道,“那咱们有好写的笔吗?笔尖硬硬的那种?”

这个专业就不对口了。

笔,这个生意,是隔壁王家的。

张婆子摇摇头。

贺显金前世去甘肃博物馆见过竹管笔,记不得是哪个朝代挖出来的,估摸现在不是时候。

“那烦您帮帮忙找一小截儿竹子尖头,我有用。”

张婆子想问有啥用,又念及陈四郎被烫得通红得虾壳手背,赶紧噤口,直道“好”。

不到一刻,张婆子便拿着东西回来了。

武力值这种东西吧,有时候就是简单又好用。

当所有人都离开,整个灵堂安静得连蜡烛燃烧都有了具象的声音。

管它白日人声鼎沸、来往如织,面子情了后,终究尘归尘、土归土,分道扬镳,再无关联。

前世在病床上,她的目标是活着。

那现在呢?

在这个男人出一个月的花头给女人买镇棺玉,就被人交口称颂的荒诞时代,在这个“我是主,你是仆,连上香都没你份”的奇葩时代,在这个“你好好求求三爷,趁他心软把自己的事定了”的狗屁时代。

她的目标是什么?

她的人生、她的价值、她的未来都由别人决定。

可谁也不能决定她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贺显金跪在棺材前,眸光里如有火苗跳动。

灵堂的烛火,一夜未灭。

天刚蒙蒙亮,出殡的人就来了,陈三爷失魂落魄紧随其后。

抬棺前,贺显金认认真真朝棺材磕了三个响头。

自此以后,她带着三个人的命活下去。

陈三爷非让出殡队伍堂堂正正地从陈家大门走。

内院的二门坚决拦住了年近不惑的恋爱脑。

出殡队为首之人给陈三爷出了个主意。

“咱们迂回走,从游廊的同心湖摸过去,我知道一个小门,常年没人值守,那边也能到前院。”

贺显金看了眼说话的人。

出殡队照这条路线,朝着前院一路狂奔。

陈三爷兴高采烈地给出殡队一人赏了一个银角子,高声激励,“就这么干!只要艾娘的棺材从陈家大门出去,我一人赏十颗金瓜子!”

出殡的唢呐吹得更响了。

贺显金抱着贺艾娘的牌位,披麻戴孝,紧紧跟在陈三爷身后。

眼看着就要撞到前院的另一桩白事。

一个羊角胡须的中年男人红着眼冲上来,“使不得使不得!三大爷哟!白事不相见,相见霉百年!您快带着贺小娘从侧门出去吧!”

陈敷一把拂开,“大哥明日出殡从哪儿走?”

中年男子快哭了,“大老爷自是从大门!”拍着大腿,“就没有姨娘从大门出殡的先例!”

“这回艾娘从正门出去了,下回就有先例了!”

陈敷铁了心,看了不远处的灵堂一眼。

里头人多得像蚂蚁,汲汲营营的,瞧不上!

陈敷昂着头,把抬棺的赶边儿去,自己顶上,肩上抬着棺材,喊起号角指挥众人往前走。

“让他发疯!”

中气十足的女声。

是陈家当家,瞿老夫人。

瞿老夫人梳着光滑的圆髻,穿了一身黑麻衣,脸圆圆的,身形不高,气度却极为板正。

瞿老夫人行走时,右脚拖在地上,行走间明显不便,却杵着拐杖气势不减。

陈敷一见娘,条件反射缩脖子。

谁知这回,他老娘调虎离山,不打后脑勺。

“啪”的一声,拐杖敲在陈敷膝盖窝里。

陈敷膝盖一软,眼看棺材摇摇欲坠!

贺显金抱着牌位,冲上前,贺艾娘棺材的一角狠狠撞到贺显金背上!

“唔!”

一股剧痛从脊柱迅速向上蔓延。

贺显金死死咬住嘴唇。

这该死的恋爱脑。

害人又害己!

第5章 卧龙凤雏

一连三夜没睡,贺显金本就略有眩晕。

棺材砸背,这一下又着实有点猛。

贺显金眯了眯眼,眼前多了几颗色彩各异的星星。

“快把贺姑娘扶住!”

中气十足的女声多了些气急败坏,拐杖杵地声音滋滋啦啦的,简直逼死空耳党。

“来人把三爷绑起来!去请三太太到篦麻堂!贺小娘继续出殡送葬,五伯劳您带孝义一块去,务必将贺小娘的执佛礼办得妥贴。”

声音调了个儿。

“我三子顽劣,个性狂狷,很是难教,今日扰乱我长子陈恒停灵,我必家法伺候,绝不姑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陈家靠的便是老大支应门户。

一个商贾之家,供出个进士大人,做官做到四川成都府同知,虽只是个从六品,却带领陈家完成了由商入仕的飞跃。

整个宣州府,哪个不敬他陈家三分?

如今飞到一半,翅膀断了。

连带着陈家长房小小年纪就顺利考过乡试,成为举人的第三代也只能中断科举,灰溜溜回乡守灵,还不知前程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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