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千金(58)
显金笑意盈盈地作揖回礼。
孙顺见张文博将兴师问罪歪成姐妹情深,不由急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张文博。你不讨公道就滚蛋,莫在此处混淆视听!”
怕极张文博那傻子脑子不清楚,再次模糊重点,孙顺双手一叉,直入主题,把一个厚厚的牛皮袋子“啪”一声丢到柜台上,气急败坏,“贺掌柜,我们买这么多盲袋,就为了集你那五色卡,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我找来找去、问来问去,硬是只凑齐四张色卡,最后一张咋也找不到……”
显金垂眸,将袋子打开,抽出里面皱巴巴的四张色卡,笑着抬起头,“其实四张色卡凑齐了,在换取色卡本身代表的纸张后,您也可兑换一张四丈宣——四丈宣已是不易,我们店里一刀四丈宣也要卖出一百两的高价呢。”
孙顺顿时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我集卡不就是为了集齐五色,兑六丈宣吗?谁要什么四丈宣啊?我要四丈宣,我自己不会掏钱买吗?”
孙顺越想越气。
辛辛苦苦集这么久的色卡,钱也花了,人情也欠了,结果最后一张是怎么凑也凑不齐!
他那老爹给小妾生的儿子买地买田、买丫头买书,就因为那小娘生的考过了院试,成了秀才公!
他呢!
他买点纸!
就只是买了两张纸!
被他那该死的老爹又是查账又是理钱,还把他在银号的存票给封了!
全怪这狗娘养的账房!
他这卡越集越气愤,就特意在陈记掌家人回泾县过年的时候差人打听这长得还不错的“贺账房”是个什么来路,结果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就更气愤了!
这诡计多端的小蹄子,果然是小娘养的!
且还不是陈家的种!
“你个小娼妇!”
孙顺气到口不择言,“你压根就没把色卡放全,骗得我们团团转!做生意的就是贱!为了钱什么都肯干!”
孙顺声音又粗又大,没一会儿陈记门口就围了好些周边做生意的看客。
有看官了,孙顺更有干劲。
孙顺转过身,双手抬起,煽动情绪,“陈记骗钱!陈记退钱!”
他身后几个读书人抽空逮着看客便将“陈记骗钱”的具体事迹,跟个祥林嫂似的叭叭叭叭。
锁儿有点着急,拦下这处,那处又翘起来,眼看孙顺声音越来越大,说得越来越难听,锁儿急得在门口跺脚,因对读书人天然的敬畏又不敢去捂孙顺的嘴,便一边跺脚一边哭。
“诸位!”
显金气沉丹田,双手叉腰立在门槛上声音一度压过孙顺,八段锦不是白练的,这些时日好好练下来,显金的声音中气十足。
“我陈记卖盲袋,一百二十文一袋,里面有夹贡、有玉版,有珊瑚笺,有桃花纸!大家都在泾县,都是干纸行的!你们评评理,这些是孬货不是!”
这些纸,倒都是好东西。
看客里有人在点头。
孙顺正欲开口骂娘,显金却一句话怼过去,“您是读书人,我问您一句,‘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听也。’此言出自何处?”
孙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出自汉代王符潜父论明暗!”
显金张口就来!
这破时代,也没啥娱乐项目,除了看书能干啥?女扮男装去红灯-区显然只存在于小说,那些都是奇女子出现的地方,她个做生意的不去凑这个热闹。
幸好陈家老宅有个藏书屋,按照一百个小时定律,当你做一件事做满一百个小时,你怎么着也算精通。她便购置了笔墨纸砚,找了一摞书,挨着抄,既练字又从书里小窥这个时代最直观的认知。
显金抬起下颌,高声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孙廪生话说透了,也该我们陈记说两句了,大家伙才能公正评判,是不是!”
锁儿带头大声回答:“是!”
锁儿双手举起,带领大家“啪啪啪”。
人都从众,围观群众不明所以地跟着鼓掌。
显金赞赏地点点头。
做生意就是要这样,脸皮要厚!
开门做生意,要笑迎四方来客。
四方来客,那自然谦谦君子有,尖酸小人也有;大气不要折扣的有,斤斤计较非常会过日子的也有;说话客气的有,花一分钱就把自己当上帝的也有……
做生意嘛,就是跟人打交道,人多了,里面就混着鬼。
道理都懂,也存有心理预期,但当真遇到了,还是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第45章 脸皮要厚(中)
显金深吸一口气,将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向围观看客娓娓解释,“陈记买‘盲袋’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一百二十文您买的是袋子里的纸,集齐四张色卡得一张六丈宣只是一个彩头罢了!”
显金踱步到人前,双手一摊,大声道,“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得到彩头!?”
彩头是啥?
既是吉兆,又是比赛得胜后获得的奖赏!
说白了,这彩头本来就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东西!
要每个人都能有,那还叫什么彩头啊!
这死胖子也太要强了。
彩头没占到,还打上门来——这可要不得!
显金环环相扣,每个环节简明扼要,解释清楚,看客们想了想,不禁连连点头,看向孙顺的眼光里透露着不赞同。
孙顺胸口顿生出一口浊气,愤怒得脸上的油都快淌下来了,“你你你你!!”
“孙廪生!您也是读书人!无益世言休著口,当慎言啊!”
显金开口截断,目光如炬地看向孙顺,“孙廪生说我陈记骗钱。我陈记立足泾县,三代踏实做纸已有近百年,您空口白牙就说陈记骗钱?就凭自己花了钱?——未免太过武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