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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后门的火锅店(24)

作者: 岑清宴 阅读记录

李祭酒缅怀故人,徐璟亦伤怀往事,两个心思沉重的人凑在一起,就成了无解的闷酒局,谁也不劝谁。

李祭酒倒满了一杯酒,扬手撒在了地上,随即叹笑一声:“人老了,手抖。”

徐璟心想,乔相那般光风霁月的一人,乔夫人那般温婉贤淑的一人,他们却连光明正大地祭拜都做不到。

就连偷偷关起门来喝酒,还要找些借口。

他心中苦闷,抬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

李祭酒又替他斟酒,问:“大娘和二娘,可是你托人关照了?”

徐璟颔首:“学生想尽绵薄之力。”

“你也是个念旧的。”李祭酒叹道,“那么,五娘呢?”

提及阿婉,徐璟心内一暖。

好在,他已找到了阿婉...只是老师还不知道。

徐璟暂时不打算和李祭酒说明,阿婉不记得往事,老师再贸然再闯到她面前,恐怕会吓着她。

他答:“未有消息。”

“当年五娘是最聪慧的。这些年过去,却一点儿消息也没传出来,恐怕已经...”李祭酒怎会不知掖庭磋磨人的手段,越是鲜妍的生命,在里面遭受的恶意就会越多。

大娘文静,二娘憨厚,二房又有几个事事争先的,就没那么扎眼,所以在徐璟托人找到关系时,她们也没受太多苦。

一直没有五娘的消息,也难怪他会如此想,此前徐璟也已暗暗想过这一种最坏的可能。

幸好不是。

徐璟出神之际,李祭酒手又不小心一抖,刚倒好的满杯酒倾洒在地。

徐璟也跟着,慢慢饮了一杯。

漏夜,李祭酒已烂醉如泥,徐璟仍保持着清明。

面对喝不过酒耍起无赖的老师,他无奈扶额:“老师今日喝得已经够多了。”

李祭酒仍扒着桌角,不让小厮扶他回房歇着:“老夫没醉,再烫一壶来!”

后来还是李锦书来了,以母亲相挟,才将醉糊涂的父亲劝走了。

徐璟随后踏出书房,看见立于庭院中提着灯笼等他的李锦书。对方内里穿戴还算齐整,只是外袍随意披着,发髻也未梳,明显是已经睡下了,又被叫起来哄亲爹。

“又打扰阿姊安寝了。”徐璟无奈地笑。

李锦书将手中灯笼塞给他,笑道:“爹可是亲爹。”

李锦书今年二十有五,比徐璟年长三岁,自幼如同姐弟一般长大。李锦书的婚事是李夫人生前为她定下的,嫁过去后夫妻关系一直平淡,加之韩韬喜爱在外拈花惹草,前年二人关系彻底破裂后,李锦书便一直住在娘家。

韩家起初来请了几次,并未见到人,后来也就互不打扰,维持着名存实亡的名份关系。

徐璟见她气色愈好,只是性子终究不如闺中时活泼,心内又叹韩家可恶。

二人无言走了一段,到垂花门下,徐璟开口辞别:“阿姊不必再送。”

“好。”

李府还是原来的那座李府,新帝复用旧人时又将旧宅赐还李祭酒。

路过熟悉的乔家旧邸,抬眼望去,高墙大院旧宅门,因无人居住落满了灰。

府中原栽植的花木基本上都枯死了,唯独墙边突兀地伸出一枝杏花,却不是红杏,点点玉白,娇俏可人。

无人打理时,这株杏花依旧顽强地活着,今年的花期强撑到了清明节前,终究随着一场清明雨消散。

花落春残,枝头挂着零星几瓣残缺,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可怜。

从杏花他又想到阿婉,那样艰难的环境,无人帮衬,若非自个儿努力——不正如这株杏花一样?

他牵起唇角。

监中学生们过了两天的松快日子,乍又见到徐司业的棺材脸,直呼不适应。

可吕穆却从这十年如一日的棺材脸中瞧出了几分不同,他研究着,手肘拐了一下柳廷杰,嘴角挂起个意味深长的笑来:“难道你不觉得,徐司业对乔小娘子很是不同?”

“如何不同?”柳廷杰茫然。

拱不了火,吕穆叹道:“从前我只以为你终于开了窍,原来只是我想多了,你是见到锅子才走不动道的。”

他可还记得柳廷杰初见乔小娘子时候那眼神锃光瓦亮的,堪比琉璃灯。

究竟是哪一步歪了?

柳廷杰不甚在意地挥挥手:“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男女之间,又不是非得聊那档子事。

有些人,就是适合做朋友。

话又说回来,柳廷杰继续追问他刚刚的话:“你还没告诉我呢,徐司业究竟哪不一样?”

吕穆压低声音:“难道你没发现,徐司业每回吃过火锅,都尤其好说话么?”

柳廷杰点头:“就这?”

吕穆看他。

“我每每吃到合口味的吃食,心情也会大好,不再计较许多事情。”柳廷杰还以为什么事呢,白了八卦的好友一眼。

吕穆摸着下巴,咂巴嘴回味了下,似乎也说得通,至少徐司业看起来并不是会为女色昏头的样子。

二人刚闭嘴,装模作样地乱读了一通书上的文章,这副“用功”的模样就被巡视的徐司业和康司业看见了,还当着早课博士的面点名表扬了一番,很是风光。

待到下了晚课,两天没吃上锅子,二人犹如春归的燕子心情急迫地飞向老巢后山,等到了摊子跟前,又双双一愣。

若只是见了徐司业是不必惊讶的,可为何...

柳廷杰坏笑着看向今晨还在揶揄他的吕穆。

吕穆脸一热,又被好友问到:“还吃吗?”

“吃!凭甚不吃?”

他轻哼一声,熟门熟路地挑了个离人远的位置。

刚坐下,一阵香风摸了过来,在他对面“啪”地坐下:“好巧啊,吕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