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弄(47)

头有点晕眩。

“姑娘精神不好，那就喝点浓茶吧。”店老板再次殷勤地说。

东方焰含笑应允了，找了一张靠近窗户的桌子，等着上茶。

时间还早。街上的人并不多，昨晚燃烧的火把已经化成了清晨的尘埃，石板地面上满是欢欣的残屑。

贫困，兵荒，匪事——小小边城明明在经历那么多磨难与苦痛，却仍然能这样善待她这样一个外乡人，而且积极乐观的应对着节日——这一切都让东方焰觉得新鲜，新鲜而欢愉。

当普通人固然是被轻贱而无可奈何的事情，可是，坚强与快乐，却是所有人的权力。

正想着，老板的浓茶已经冯了上来，东方焰道了谢，漂亮漆黑的眼睛里泛着柔和的笑意。

老板怔怔地看了会，突然像不忍睹视一般，别过脸去。

东方焰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端起瓷杯，凑到嘴边，略顿了顿，然后一口饮尽。

晕眩愈重，东方焰刚撑起手臂，又颓然地倒了下去。

她已晕倒。

“快关门。”老板简短地吩咐了一声，小二忙取下门板将大门合上，店里顿时变得晦暗无比。

没有其它客人，老板顺着空着的桌椅，一步一步走到了东方焰面前，似惭愧又异常狠厉地说：“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迟早是要被强人掳走的，我也就是早了一步，用你来换回我女儿，也算是你的功德——等来世，老头定当报答姑娘。”

东方焰的眼睛依旧闭得很紧，长长的睫毛轻颤，唇角微扬，似一抹冷笑。

老板又挥了挥手，几个店小二走过来，七脚八手地将已经瘫软的东方焰抬了起来，往店后的拖运薪柴的驴车送了过去。

东方焰任他们摆弄，手耷拉了下来，只是在碰到那些刺出的柴木时，会下意识地躲一躲——不过，亦无人发现。

驴车咕噜噜地在微露的大街小巷里穿行，缓缓向边境军队驻扎的地方行去，东方焰身上遮了些稻草，毛躁的草梗撩得她想打喷嚏。

东方焰见人都集中在车前，无人注意后面，索性伸手拨开面前的稻草，晃晃悠悠地躺在木板上，望着天际渐白的天色。

是现在离开，还是，再等等？

她在犹豫。

在方家的三年，她与方和一同上学读书，其中有一个先生便是教他们识别各种常见药物的，更何况，老板使用的是最普通最粗糙的蒙汗药，她一闻便知。

配合他演了这场戏，只是好奇而已。

现在，好奇还没消除，所以，再等等看吧。

东方焰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天，然后伸手将推开的稻草又重新堆在自己身上。

真的只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不是潜意识地想看看老头的女儿到底到了何种境地。在小睡之前，她再一次确认：自己已经没有那么泛滥的善心了。

（五十一）军妓（一）

等驴车终于停稳，他们已经在郊外十里外的北滨国驻军边缘了，只听见前面一声断喝，“干什么的！”老板上前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有人走了过来，掀开稻草，看了看东方焰，又轻佻地伸出手指在她的脸上刮过，然后，那人猥琐地笑赞：“是个好货色，小老头立了一功，进去吧！”。

东方焰忍住自己即将皱起的眉头，努力说服自己放松放松，静待发展。

车又动了起来，她随着驴车的震动微微歪了歪头，偷偷打开两条眼缝打量着周围：却已是军营，只见军帐井然，晨起换班的巡逻兵精神抖擞地往来游弋，腰胯大刀，目不斜视，倒有几分森然的味道。

东方焰暗暗心惊，缓缓探手，将挂在胸前的玉佩一把扯了下来，然后闭上眼，稍候片刻，再睁眼时，世界已然不同。

自从发现玉佩的秘密后，东方焰一直将它当成武器，当自己遭遇危险时——譬如上次甩掉西门轩的尾随——她便放任自己变异。变异后异常敏锐的触觉以及对事务的精锐的洞悉，都让她觉得倍感安全，所谓的艺高胆大，大抵如此了。

只是她没注意，在自己扯动玉佩的时候，也触动了另一枚。

白光不易察觉地闪过，又潜入草梗之中。

驴车停在军营最里侧的一间大帐篷里，这件帐篷与别处不同，守卫的军士并不多，帐门挂着一条长幡，上面别别歪歪地写着四个大字：“军用花厅”，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板让店小二在一边照看着，自己则跑过去敲了敲营门，门开了，老板垫着脚，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

不一会，一个士兵提着裤子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紧接在后面的，便是一阵哄笑声。

“那小子误了换班，将军又要罚他了。”

“我们也快走吧，等下又是下一批了。”

“奶奶的，又要足足等上一个月来轮得上，怎么也得够本才行……”

“那还不抓紧时间，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哈哈……”

……

一阵叽叽喳喳的笑骂声里，偶尔夹杂着女子嘤嘤的哭声，像杂草堆里的细线儿，马上便断在了里面，再也不闻。

又一会，老板与一个形容妖冶的男子一同走了过来，那男子也说不上长得特别清秀，只是形容姿态，举手投足，都透出一股子女气来，老板一边尊称他为：“鸨大人”，一边喋喋不休地诉说着东方焰的美貌。

“那可真是一个水灵的姑娘，比我闺女，强几千几万倍，鸨大人，你看，这以一换一的公告也是你们贴出去的，我用她来换我闺女，中不中？”，说着，又一个劲地往鸨大人手中塞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