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蛇爱上青蛙(57)
“为什么会通到这种鬼地方!”春香冒出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但是我心里也有九分同意。我们现在处在一块开满了白色野花的山崖,面对着的是连绵的绿色与左手边遮挡视野的山壁。右手边的视野很开阔。薄薄的雾弥漫其中,让人有种误闯了仙境的奇妙感觉。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我们已经到了特鞍萨峡谷之中的某处了。我仔细地观察着周围。这是个孤立的山崖,周围都是呈90度的峭壁,而离地面又起码有三百米。想要在这里脱困似乎有些困难。
春香跑到山崖边望着四周。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她回过头来:“现在咋办呀,黑大个?”
“在想出办法之前。”我靠着山壁坐下,“休息如何?”
第八回 没有胜算的战役
春香坐在我的身边,我们中间隔着半个人左右的距离。她抱膝坐着,双腿严密地靠在一起。那样的坐姿让她看起来宛如少女。她,应该比我大几岁吧?
“啥,你才17?”我们闲聊着,听见我的年龄她非常惊讶。我的外表可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咱20了。”
果然比我大:“暗月一到我就18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补充了一句。
“得了,我又没把你当男娃子。”她问起了我的未来:“在啥学校念书?打完了仗就要回学校了?”
“嗯。我在维奈学院上学。你呢?出了莉箩后会去哪里?”
“谁知道呀。”她望着远方,“艺团哪有固定的点哩?”
我明白这个道理。同时我也明白,艺团是不可能出现在王都微紫市的。
也许,出了莉箩之后,此生就与眼前的这个女子再也没有交集了。
“其实跳舞的工作哪里都能做。不一定非随着艺团。”我知道自己是没有什么立场对她这么说的。反正自从遇见了她,我就开始自乱阵脚,不像平时的我了。
她看了我一眼:“黑大个,你知道为啥咱的艺团叫春花?”我摇摇头。
“因为我娘就叫这名。”春香一撩长发,我仿佛闻到了特别的香味,“这艺团是我娘办的哩,在咱出生之前的事。娘死了以后团当然改人说了算了。但咱对这个团是有道义在的,一辈子也就在里面混着,到不来其他地方哩。”
我懂了。并不是不想离开,而是无法离开。
就如同我想摆脱,却永远无法摆脱的蒂玛血统。
“我想我能理解。因为我从小被大多数人看成肮脏的蒂玛后裔。”我们望着彼此。
她笑了。不是嘲笑也不是同情的或者尴尬的笑。她会心地笑着低下了头:“是啦,像熊一样又高又壮,皮肤又是那个颜色,说不是蒂玛种旁人都不信。大多数人,忌讳蒂玛种可是忌讳得紧,说的话可不好听哩。说你熊奄还不承认,哪有人自己对旁人扯自己是蒂玛种的?遇到我算你福气,下次可别那么楞了。”
我没有回答。她问:“既然那么挂心蒂玛的事,那你该知道那首曲子吧?”
“……星之所在地?”“对哩,会不会弹?”“不是很熟。”
那是首为正史所不容的悲伤的歌。为正史所不容的原因,是因为传说星王国的开国皇帝光辉大帝在还没有成就帝业之前,曾经与一个蒂玛族女子相恋。他们的身份是敌对的,因此他们的相爱是禁忌。光辉大帝最终离开那个女子时,这首《星之所在地》正是她送别他后而作唱的,而她最终也没有机会亲口唱给他听。
春香浅浅地吸了口气,独特的淳厚声音流泻而出,回响在整个山崖之上:“
你的身影如闪烁的星空
逐渐溶入晨光中
失去你的踪影
我的思念日益渐浓
无论坚强还是软弱
愿此颗心永远能与你交融
只要有你伴随
我不畏惧明天会有怎样的天空
两人一同走过的时光
请你永远在心中珍藏
无论真实 还是谎言
夜已破晓 黎明重现
虽然星光渐渐融在晨光中
你的光辉依然那样夺目灿烂
放飞思念 展开翅膀
在与你同一片天空下飞翔
虽然星空渐渐融入晨光中
我依然能看到你那灿烂的光芒
就是如此喜欢你
愿两人终会相聚在未知的彼方”
后代的人曾从多方面揣摩这首歌的歌词。为什么星王国被光辉大帝命名为‘星’,为什么光辉大帝要给自己封号‘光辉’,似乎从这首歌的歌词上可以找到答案。
这首歌的歌词其实并不悲伤,似乎是带着希望。但是它的曲子却是极度的悲伤。每次弹的时候我都可以感受到,那名蒂玛族女子心中的悲痛——结尾的那个‘彼方’,指的只能是生命结束后进入的世界了。而在生的时候,体会到的永远是永恒的绝望。
我对这首曲子的理解是那样的根深蒂固,以至于听到春香唱出时,我几乎不敢相信她唱的是同一首歌。
没有任何歌词曲调被修改,但是整首歌洋溢着纯挚的希望光芒。
直到那刻,我才意识到那位被迫与心上人分开的女子可能会有另一种心情——因为是真的相爱,所以能无怨无悔的等待,即使未来遥不可及,也永远不会失去希望。
“香,为什么你没有当歌姬?”她唱得如此之好,完全超乎我的想象。
“傻子,你要我唱下流的艳歌?”她骄傲地说,“我只唱喜欢的歌,而且只唱给能够欣赏的人听。”
“我很荣幸,”我抱起里斯,用眼神询问她能否与我再奏一次。
她翩然站起。随着响起的乐曲,清亮的歌声回荡的同时,她柔软的身体舞动在白色的花丛中。恍惚之间,她仿佛化身那个蒂玛族的女子,在山川溪谷间且跳且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