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310)
然而真说起要找傅铁云的晦气,也是一件知易而行难的事。赵瑟琢磨了半天也没有个定计,反而想来想去想起傅铁衣来。赵瑟心想:若是傅铁衣在,必定会管教他的弟弟,何必由我来操心费神。尽管这想法多少有那么点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偷懒意味,毕竟也是赵瑟第一想念傅铁衣。
转眼到了地方。赵瑟想着不好带十一一起去吵架,便对他说:“你先歇会儿吧,玩了一天也累了。我去给咱们抢地方……”十一也没坚持要跟,或许是既然扮成了米饼,便要在人前乖乖的听话,或许是不屑于卷入男人之间这种低层次的争斗。
赵瑟下了车,院子里倒没有大闹过一场的痕迹。她抬头正看见陆子周窗前的灯火,甚觉意兴阑珊,懒懒得只想睡去。本来说是去找傅铁云的晦气,此时却腿脚不听话,连头没有调,径直便进了东厢陆子周的房间。
“昨天晚上的事,总要和子周交代一下才是……”赵瑟心里这样想。
陆子周没有看书,拿着把扇子用温酒的小泥炉熬药,眉头微颦着,不知道想什么心事。赵瑟心中慌乱,过去一把抢了陆子周的扇子,急道:“怎么熬起药来,难道你也伤到了?”
陆子周看清赵瑟,眉头稍展,伸手将赵瑟散在肩前的乱发理了理,轻声道:“没有,是给青玉熬的。”
赵瑟便丢了扇子坐下道:“吓死我了。你随便叫个人给熬就是了,何苦要自己动手。”
陆子周的神色便黯然下来,声音里也满是歉意。他说:“这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昨晚先是一时疏忽,未曾细想便将青玉牵扯进来;后来又和阿云作意气之争,惹恼了他。怎么会出这样的事。终究是我昨夜失了分寸……”
说到错,当然是赵瑟错的更多。这时她也深悔早上没能安排好青玉,以至于害他受这无妄之灾。然而当时她与十一久别重逢,又是一夜恩爱,眼中心中当然只有十一,那里还能顾及得到别人。于是,她便靠着陆子周的肩问道:“青玉他伤得可重吗?”
“阿云没动他,青玉是气郁于兄胸,吐血晕倒的”陆子周叹了口气说:“他一指头都没动青玉,只是叫他脱了下裳在院子里跪了一整天,并且,将鞭杖置于腰际等我回来处置罢了。”
赵瑟为之一怔,继而笑道:“的确是那个小鬼能想出来的办法,难怪你会生气。我就说你怎么会和那小鬼一般见识……不管怎么说,没伤到就好,过两天赏几件稀罕的玩意儿给青玉也就是了。”
陆子周摇头道:“杀人未必要用刀枪,鞭笞斧钺加诸于身不过是外伤,须知士可杀不可辱。”
“青玉算什么士?”赵瑟小声嘀咕着,终究还是顺着陆子周的意思说道:“青玉呢,按我以前的打算,的确是等过几年等找到合适的人伺候你便纳了的。如今让傅铁云那小鬼闹了这么一出,只好算了。你要是非觉得对不住他,回来我把他的身契找出来,让他赎了奴籍出府傢人吧。”
陆子周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现在又不是什么太平年月,外头兵荒马乱,还是等等再说吧。”
赵瑟便说:“你拿主意好了。”接着又问:“昨天晚上你和那小鬼聊什么,怎么就惹恼了他?”
陆子周自嘲而笑,答道:“说起河北的方略,话不投机最后搞成意气之争。我说他是阴谋诡辩之道,不足以成大事,着实泼了他几盆凉水,阿云就生气了。”
对于天下大事,赵瑟素来都秉着能不关心就少打听,于是也不多问。又随便问了几句陆子周今日“满九”之礼是否顺利,便开始打主意要走。她这一阵一直住在陆子周这儿,现在让她开口说要去陪十一,一时之间也甚觉为难。
陆子周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呢?他在赵瑟的额头上弹了一记,笑问道:“他呢?不是刚一天就把人弄丢了吧?”
赵瑟也是有点缺心眼,连个虚情假意都不知道。她直接推开窗子,指了指外面大石头上翘腿躺着吹风的男孩子道:“那不是嘛!”
“米饼?”陆子周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意味深长,“他怎么想起扮成米饼了,难道昨天晚上你说服他了?他愿意这样留在你身边?那么,以前的事……他以前的坚守可就都变成笑话了……”
“我也不知道?”赵瑟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提过来着,他好像是答应了,可是我以后再试,一提傅铁衣他就说我庸人自扰,该趁着现在长相厮守才是……罢了,就算他不答应,。我和傅侯的婚事也无可更改,以后总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劝他回心转意。现在趁着他高兴,我也高兴,先这样糊涂混着吧……”
陆子周心里有一种极为不详的预兆,并且赵瑟这样的回答也不能令他满意。既然已经以一个孩子的生命为代价,不管多么愚蠢,总该把希望换到的东西换来才行。然而,陆子周知道,对赵瑟发泄以上的不满说不定会逼疯她。这样,陆子周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品尝这杯苦酒。于是,他的声音变得格外寂寥。他说道:“他说的没错,你们也只有趁现在还能像恋人一样厮守……快去吧,别耽搁了。”
这样一说,赵瑟反而不好意思立即便走。她磨蹭着说道:“不着急,我换件衣服洗个澡,陪你说会儿话再去。”说罢不等陆子周反对便唤侍奴进来服侍她更衣沐浴。因为近来赵瑟一直住陆子周这儿,平日常用的衣物悉数搬去了陆子周的卧房。于是赵瑟便去卧室更衣,说了要穿昨天新裁好的裙子,侍奴却只翻出几件晚间穿的寝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