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345)
傅铁云竟是一点儿都不生气,笑着道:“他也没什么得罪我的地方,只是我今天去宋国夫人府赴宴,席间听到一个极妙的故事,回来有几处不明白,是以找霍郎问问。问得急了,总不免动些意气。”
赵瑟估计大约是傅铁云怀疑霍西楼的身世,忙道:“西楼他能知道什么?你这分明就是在委屈他!”
“委屈便委屈吧……”傅铁云笑笑望着赵瑟的脸道:“反正你喜事将近,日后我大约也没机会再作威作福。自该是抓住现在的日子,多委屈委屈你的宠侍,把瘾过足了才算够本。”
陆子周心中暗暗叹息,直道傅铁云实在聪明。事情刚有一丝苗头,甚至在赵瑟心里尚不明确之时,他原来就已经洞悉了。赵瑟则并没有完全清楚傅铁云话中之意,只觉得颠三倒四,糊里糊涂。她听得喜事将近一语,以为说的是孩子,脸上不由洋溢开暖洋洋的笑容。她手搭在有孩子心跳位置上,带着些漫烂与羞涩说:“总还要有一个多月的辰光呢……”
傅铁云挑挑眉,看了一眼旁边静静坐着品茶的陆子周,点点头,坐上塌,问:“好了,咱们还是说点正经的吧。今天怎么不请自来?总不会真的只来救的爱宠吧?”
赵瑟抬头看霍西楼按着一把椅子站立,似乎方才跪得时间长了,腿脚有些不灵便。于是便唤道:“西楼,上榻来给我揉揉腰,酸了。”待霍西楼脱鞋上了塌,她才对傅铁云说道:“事情是有一件……可能你也已经知道……今日午后,金吾卫郎将捉了两伙当街械斗的边军,一种一拨是剑南节度使属下亲兵,其中一拨为首的却是傅侯帐下的忠武将军夏侯广德。这是死罪,人已经押在北衙,明日朝上,御史台必将大肆弹劾,怕是还需早作准备。”
傅铁云点头道:“我已经知道了,正在发愁,该怎生保住夏侯将军的性命。”
赵瑟不由伸出手去试傅铁云的额头,诧异道:“阿云你糊涂了?这等事倘若往大里追究,甚至可以治谋反的罪。傅侯是河北军的主帅,绝脱不了关系。这等事哪里还有拖延迟疑的,自然最好是依军中私斗之成法将动手之人全部枭首示众,以求息事宁人,一了百了,怎还能去顾他的性命?据我所知,剑南节度使立即就上了奏折,请杀为首的剑南军正四品上忠武将军杨虎。傅侯远在河北,已经吃了亏,你怎么还能反其道行事呢?”
傅铁云有些烦躁地抓住赵瑟的手,说道:“我知道!可是夏侯广德乃是兄长的心腹爱将,是可以托付大军的左膀右臂,绝不能就这么死!这太可笑了!你得帮忙想主意!”
赵瑟无可奈何道:“那就只有请傅侯上表请罪,自己将过错全部揽过去。反正如今河北战局正是十数年所未有的大好局面,能不能一股作气平定流寇就在此一举,陛下无论如何糊涂也不能降罪于主帅。是以,陛下送给顺水人情,将人交给傅侯处置的可能性极大。只是这奏折如何措辞须得斟酌再斟酌,一句话说不好,陛下说不定就把夏侯广德的脑袋用金托盘送给你大哥,美其名曰‘请范阳节度使安心平寇,朕绝不相疑’。到时候那可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啦!“
傅铁云连连点头,一叠声地催促侍奴准备笔墨,并不由分说,强拉起赵瑟道:“不错!那你赶紧帮忙写一封!”
赵瑟抗议着为什么我写的时候,人已经扶着腰被傅铁云按到了几案前。傅铁云道:“你不写谁写?你堂堂秘书少监,谁有你看过的奏折多。如何措辞行文对皇帝陛下的脾气,也自然是你最在行,这你推是推不掉的。”说着蘸饱了墨,将笔塞到赵瑟手里。
赵瑟攥着笔都该哭了。谁说看过小猪跑就知道猪肉什么味?可怜她可是连个朝贺的表章都是陆子周捉刀代笔的啊!
“我来写吧!”陆子周放下茶盏,轻轻叹道,“西楼先扶小姐回去安歇吧……”
傅铁云有求于人时,向来很放得下身段——当然了,对赵瑟照例例外。于是,他亲自站在一边拢了袖子磨墨。不一刻,陆子周写完,吹干了墨,递给傅铁云看。他也不看,只合上放在一边,递上一杯茶,笑着说:“子周哥哥动笔,哪里还用再看?”
陆子周摇头而笑,直接问道:“阿云你先前说有事要我相助,不知道是什么?”
傅铁云闻言扯了身边一片牡丹花瓣含在唇上,沉默半晌,挥手斥退堂中侍奴,认真问道:“子周哥哥,倘若我想知道流寇从你这里买了多少刀枪弓箭,你能告诉我吗?”
陆子周道:“如果瑟儿答应,现在就可以把账目拿给你。或者你还可以去问赵箫。”
“那么,”傅铁云点点头,继续问道:“如果我想见元元一面,并说服她上个大当的话,子周哥哥你愿不愿帮我去骗她呢?”
陆子周仍是摇头:“现在元元是我的主顾,我若和你一起算计她,以后的生意便再也没法做了。我虽不一定非做君子,然在商言商,便是见不得人的买卖,总也不能不讲信用。”
傅铁云连被拒绝了两次,竟是毫不气馁,面上波澜不惊,扔以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问道:“那么倘若我请子周哥哥带句话给元元呢?”
“那要看是什么话?”
傅铁云拿起笔在纸上简单几笔勾勒出太行山河北方向的地图,指点着说道:“流寇现下被河北军包围于太行山。看起来似乎是四面合围,包围圈密不透风。实际上却是上虚下实,倘实流寇想突围,向北迂回塞外必能逃出生天。就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