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360)
六月初,大考天下官员,赵瑟名列优等,升为正四品上中书侍郎。说来真是奇也怪哉,去年一年,赵瑟或者请婚嫁,或者请产假,在家呆着的时间远比听事的时间长,却不知这个优等如何而来。
升了官,照例是一场庆贺。赵瑟去中书省报道前一天,陆子周身边的青玉慌慌张张来请:“宋国夫人找您!”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回家结婚,十一期间恐怕很难专心写文。所以在这期间,更新频率很可能更加不规律,敬请见谅。
义子
厚脸皮这种事儿,向来都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今日我夫妇前来,特为求贵家西楼公子为小女侧夫,如蒙赵氏小姐允准,不胜感激。”
纵然赵瑟早有准备,一旦听到宋国夫人周庄夫妇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说出如上所述一番话时,也不禁像挨了一闷棍般摇摇欲坠。半晌,赵瑟才略微转着由于发呆而有些僵硬着脖子望向陆子周。那人一脸无辜的模样,只差一摊手说:“我不知道”了。
事实上,陆子周并没有放弃赵瑟。他只是有些无奈地说:“宋国夫人特意前来提亲,因为提亲的对象是西楼,此事我作不得主,只好请你前来。”
宋国夫人周庄脸上仍是一派恬淡的笑容,她的国公则饮了一口茶,略有些尴尬,略有些不安地说:“小女年岁渐长,算算还有三年就时及笄,那么也到了该认真为她求取一位侧夫的时候。我和夫人原本意属西楼公子,以为他们两人既有同学之谊,年岁相差不多,也算相当,应该很相处得来,故而备齐礼物,前来求亲。料想陆公子为西楼之师长,自然能够成全。不想西楼已有身契在赵小姐处,冒昧开口,实在失礼之至。只因小女格外心仪,不得不觍颜开口,小姐如能念及周赵俩家世交,忍痛割爱,夫人和我都感激不尽……”说罢,一瞬不瞬地望着赵瑟,眼中尽是无尽的诚恳,大有赵瑟不点头便不肯罢休的架势。
赵瑟一时被聂云这一番又长又不要脸的话噎住,在心里翻了半天的白眼才缓过一口气来。心中不由暗骂,怪不得人家都说为老不尊,聂云这厮的厚黑大法果然非同凡响。既然都说了两家世交,怎么你就能好意思开口要我都取了的人给你家女儿做侧夫?然而世间的事,不管多不要脸,全是只要你有本事先开了口,就变成了理所当然。话说到这里,反而变成了倘若赵瑟说个“不”字就成了不通情理。
西楼早已退出书房,只有周瑾乖乖地依偎在宋国夫人周庄身边。这时,她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赵瑟疑惑不解地问:“为什么陆师说不成呢?赵家姐姐,你答应我好不好?”
赵瑟无言以对,虽然她自己也还处在可以被称为“小女孩”的年纪,但是被这样天真无邪的眼光拷问着,她也有着无法承受的重量。赵瑟眼眸次第越过周瑾疑惑的目光与聂云诚恳的目光,对上宋国夫人恬淡笃定的笑容。她颇为遗憾地叹息一声,对陆子周说:“西楼的契约在我房里,烦你亲自去一趟,拿来给宋国夫人看。”
不一刻,陆子周取来契约,连匣子一起递给周庄。赵瑟做了请便的手势,自己挽着陆子周的手臂一同落座。趁着两人口耳相交的机会,陆子周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对赵瑟说:“你终于还是上了聂云的当了……”赵瑟一错愕间,陆子周已经坐直身体,微笑着与聂云一起端起茶盏来喝。
宋国夫人周庄垂下妆容细致的额头,长长的睫毛如微风吹过麦田一般轻轻抖动。她望着那匣子好一阵才打开来看里面那厚厚的一摞契约,动作优雅从容,堪称上都世家贵妇的典范。那么,从她的表情上,也就不可能扑捉到任何令人期待的内容了。
赵瑟并不清楚,关于霍西楼的身世,聂云向周庄坦白到什么程度。事实上,尽管她实行了,可她并不忍心去仔细窥视并揣测周庄脸上那精致香粉的缝隙中所隐藏的哪怕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因此,赵瑟牵过周瑾来,笑着和她玩了起来。聂云和陆子周则非常有默契地谈论起书房中悬挂的一副卷轴送子图。那是起当代画圣最得意的作品。细致到究竟是从额头下笔,还是从脚底下笔,都有一番小小的、颇为愉悦的争论。
那些契约,周庄终于在匣子旁边整理成一沓的时候,茶已经换过三道。包括聂云在内,所有的人都停下自己的谈话,一起望向周庄。周庄径直将契约递给自己的国公,一笑对赵瑟说:“倒是要多谢赵小姐替周庄留些许颜面。看起来,西楼那孩子似乎我家国公前妻的儿子。如此相见,倒也算是缘分。”
赵瑟倒是真没想到周庄竟能如此直接,愕然道:“果然是吗!当年我遇见西楼的娘亲,看起来和一般村妇并无两样。即便她自己说曾经科举入仕,孩子也是那时所生,我也并不敢轻易相信,只当她是为了抬高西楼的身价,有意夸大。终究不能因为一介无知村妇的胡言乱语,我便带了西楼去府上拜见聂大人……”说到这里,赵瑟不由转头去看聂云。那位国公大人却颦着眉头,全身神贯注地审视可以说明霍西楼身份的种种契约。
周瑾大约明白事情有些不妙,暗中松开赵瑟的手,转而呼唤宋国夫人道:“母亲,咱们回去吧。”
周庄招手叫过女儿,温柔地抚着她的额头对赵瑟说:“赵小姐还年轻,上都的一些旧人旧事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倘使是我和你祖母这个岁数的人,大抵一听名字就能知道真假了。当年我和国公成婚之时,正当狄桂华逆案初期。此案是宣华朝第一大案,株连甚重,上都之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和国公婚后回乡祭祖,等回转上都,案子已经到了尾声,霍氏也罚没离开上都,不知所踪。过了些年,国公转任吏部,这才无意间从年老官吏口中得知那霍氏离开上都之前已然身怀六甲。然而事过境迁,物是人非,那孩子是否是国公的血脉,霍氏究竟有没有将孩子生下来,倘使生了又流落何方,实在无从查访。多年以来,一直都是我和国公的心头憾事。西楼……我看着像那霍氏的孩子,岁数也对……不知国公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