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454)
这个时候,十一侧身凌空御剑,傅铁衣长身而立,单手横在喉前,两指紧紧夹住剑尖。宝剑哪里禁受不住来自两端的力量,“铮”地一声,断了。
“啊,我想起来了。”傅铁衣说,“你就是汝州城外的那个刺客。”
十一翻身落地,语气里已然带了几分赞赏:“你眼光真不赖。”但紧接着,他就一挑眉 ,翘起他那无可挑剔的嘴巴反问道:“但是,那又如何?”
傅铁衣走到石桌边坐下,有些落寞地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只是我……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赵瑟为什么一定不肯和我完婚。这件事,我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没想到你们在那么早的时候就相识了,这就难怪了。”
十一理所当然地道:“没错,她不和你结婚,就是我因为我的原因。你不服气的话就找我算账好了。”
他这话说得极是傲慢自信,傅铁衣却只是摇了摇头,低低地叹息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这样一说,十一顿时语塞。既然人家都说过去了,以他作为抢夺赵瑟胜利者的立场来说当然就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但问题是,十一一点儿都不喜欢傅铁衣说这句话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傅铁衣这种平淡而意味深长的语气,是成年人所特有的,天然地凌驾于十一这个年龄的少年之上。那是十一无论有什么样的天才都跨越不了的东西。那是时光的魔力,与天赋无关。
于是十一有些郁闷地转过头,目光却碰巧落到傅铁衣手上正在摆弄的一小方玉石雕像上。那是一个挂坠,系着红色的丝线,拴在傅铁衣的带扣上。因为傅铁衣刚才把袍子脱了搭在石桌上,于是他坐下来之后,挂坠就正好在他手边,他也就很自然地就拿在手里摩挲。那玉石质地极好,雕工更是栩栩如生,宛若栩栩如生的小女孩。十一看那雕像的容貌着实眼熟,顺口问道:“那是什么?”
“啊,这个……”傅铁衣低头看了看那玉石吊坠,轻描淡写地说,“是我的女儿!”
血一下子涌上十一的头。他纵身跃起,一剑,就用那把断剑,将他和傅铁衣之间的石桌劈做两断。
“真是孩子气啊……”傅铁衣望着十一的背影自言自语。
过了片刻,夏侯广德出来寻傅铁衣,见到碎成几片的石桌的残骸,吓了一跳。傅铁衣摆手道:“无妨,刚才碰巧叶十一也出来,切磋一场,有点儿失手.”
夏侯广德一击掌道:“大帅,现在到处都在传说那叶十一是破军星转世,几十年少见的天才。你看他到底是不是有真本事啊?”
傅铁衣没有立即作答,沉默了片刻才说:天才?我也没见过天才是什么样子。不过……如果天才都是孩子的话,那么他是!”
“说得也是…… ”夏侯广德挠了挠头,放弃这个没前途的问题,忠实的执行起自己被同僚派出来的使命: “回去吧,大帅,离开宴会太久很失礼的……”
傅铁衣和夏侯广德一前一后走在通往宴会大厅的回廊上。傅铁衣突然回头问:“夏侯,你说,女人究竟喜欢什么样的 男人?”
“这个……”夏侯广德为难了,他可是连恋能人都没有的,更不要说傢人了,哪里知道女孩子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遂闭着眼睛胡蒙道:“可是英俊,好脾气,还能干活儿的男人吧……”
傅铁衣先是点头,紧接着就摇头,最后自言自语道:“开始我以为她拒绝我是因为我不够温润,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我不够锋利……”
因为宴会上这一天的种种变故,于是,邺城,中原军事的中心,朝廷围剿流寇的桥头堡,就提前进入了“三国纷争”的混乱时代。
邺城虽然不小,然而,一旦被同时塞进了三支互不统属的军队,并且这三支军队上面的还没有一个压服得住场面的主帅时,立即就便得拥挤起来。而当这三支军队的主帅互相看着不顺眼的时候,这种拥挤就成了不可忍受。
一开始只是士兵打架,之后就是将军们对骂,最后直接上升到主帅之间的不加遮掩的仇视。小到马料的分配,大到进兵方略,任何一个角落都是事故,每一天都有纠纷。不管什么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仿佛到最后都能搞到三位主帅拍桌子打板凳大吵一架的地步。
当然,之所以会搞成这样的局面,三军互不统帅只是一方面的原因,主将本人的情绪和人品才是推波助澜的关键所在。
十一不用说,现在是看傅铁衣天然地不顺眼,那是没有任何理由也要站在你的对立面上。不得不说,这种举动相当孩子气。但十一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谁也别想改变他的看法。而傅铁衣,虽然一贯老谋深算,号称以大局为重,但终究也没有任何理由对抢走自己老婆的小鬼无原则的笑脸相迎。毕竟当面添堵和只看报告上的文字感觉完全不一样。至于曹秋何曹大公子,那人不说也罢。再也没有比他更能无事生非的搅屎棍子了。这样一来,似乎不打起来才奇怪吧?
主帅的情绪,毫无疑问,必定会影响到下面的将士。于是乎,从原始的打架斗殴发展到最高级的各据工事隔街对峙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整日飘荡在邺城上空,就是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和监军大人的愁眉苦脸带来的阴云密布。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不是不能坚持。问题是,流寇总不可能好心到老老实实呆在洛阳的高墙后面等着官军争出个所以来好去收他们。官军分裂,对流寇来说,那就是天大喜讯呢。他们立即就出击了。这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