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495)
这个是无妨的。住驿站总要讲个先来后到。上都高官显贵多如牛毛,不是极嚣张跋扈的主儿是绝不会因着官高爵显便将旁人从已经住下的房子里轰出去的。咱士族更得摆个谦虚谨慎、礼贤下士的谱儿,而况江中流也算是上都极极炙手可热的新贵——反正不论哪个院落一应陈设全部都得换过。
何三宝命人打开院门,道:“厨房马厩,下人居处一应俱全,兰管事请便吧。”何大人告辞离去,留俩儿驿卒等着听招呼。
于是,十六个家丁放下木箱,抬来清水,大事清扫起来。不一刻,扫洒干净,家丁退到院外。四个侍奴各据一方,指手画脚地命青衣小厮开箱取出诸般奢华的物事来陈设。
这时,赵月兰才请那蒙面纱的男子入内,让到院中石桌前暂且坐下。蒙面男子摘下面纱,正是赵瑟家中的侍郎俞怀远,和他一起的侍儿寻小厮泡了茶来,转过脸分明便是赵瑟身畔第一得力的侍儿五音。
赵月兰瞧着天色,对五音道:“我先上前面安排。你这里也快些吧,几处一耽搁,时辰已是不早了。”
五音一听也是有些着急,这误了时辰可不是好玩的。遂请俞怀远稍坐,自己站到阶上亲自督着众人抓紧收拾。
“那紫瑶帐最后再装……七宝屏风呢?先把七宝屏风拿出来摆上!那一对儿迎风瓶哪儿去了……”
“铺满,铺满,说了多少次了,地毯一定要铺满,一寸地板都不准露!我知道这是客厅,小姐高兴了会管这是客厅?”
“谁让把牡丹给搬进来的,搬出去,统统给我搬出去!什么,牡丹在外面要冻死?那就让它冻死呗!叫花房每天都送新的牡丹来换!屋里摆的,大人只看叶子顺眼。不懂?就是光长叶不开花的!”
“姚黄,去洗把脸,你一男人你涂什么粉?大人最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了!还有魏紫,你赶紧把你左耳朵上那钉珠取下来!死缠着从小姐耳朵上摘下来的吧?偷偷美不就行了,带出来臭显什么?我看你是不知道厉害,抢着过来送死来了?”
“大人的衣服都拿出来没有?都重新熨熨挂上——小贱人,你作死啊!啊什么?说的就是你!那寝衣可是小姐亲手做的,弄坏了一丝剥了你的皮都补不回来!嗯,你还敢犟嘴?是,小姐是就只缝了一道边。就是只缝一针,那也是她亲手做的!”
“汤煮好了么?怎么这么香!你这掺了多少花露啊!我说你们到底明白不明白咱们这伺候的不是小姐啊?”
……
一时之间,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好一阵鸡飞狗跳。
一贯晚上不睡,白天不起的江中流江大人这回是不起也得起了。江中流袖着手,佝偻着脊背,靠墙根儿站着跟秦少白和户部的二三损友一旁咧着嘴看热闹。
秦少白原先穷是穷点,但好歹也是秦氏子弟,名门公子。这些年与江中流这等江湖骗子外加丐帮票友混得多了,难免有些与所谓贵族气度渐行渐远的气质。这时一张嘴便是调侃:“老江,哎,老江,不对啊,原来不是女人!这可怪了,赵家外面数得上的男的没人了啊!这是谁要回上都啊?难道是新川侯?不能吧,也没听说啊,那是咱叔爷……”
江中流是个财迷,正对着赵家的奇珍异宝流口水呢,这会儿压根没工夫搭理秦少白。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堂上那一对儿迎风瓶,应付道:“傻了吧?河东节度使今儿到京!”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窃笑起来。只有户部有位大哥没反应过来,还在在哪儿追问:“河东节度使,谁啊?
“叶十一呗!”秦少白讪讪道,“最漂亮的那个,现在是最能杀人的那个。”继而他便很没好气地问江中流;“你怎么知道是河东节度使今天到。”
江中流洋洋得意:“那是,从来未出茅庐便知天下三分,古有诸葛孔明,今有江中流……”
“你歇着吧!”秦少白一扒拉江中流。然而,紧接着,他便很是郁闷地嘀咕起来:“看来这一次我小表姑是当真要取叶十一了。真是的,也不知我那小表姑怎么竟看上了他?真给我们四家七氏的丢脸!”
江中流将秦少白一拽道:“你说错了吧,应该是叶十一怎么竟会看上赵瑟才对吧!”
“我怎么说错啦!”秦少白抗着膀子道:“叶十一,嘁,他未婚偷情,在军中和赵瑟那是明铺明盖,公然同宿。这天下尽知,名誉都丢尽了。当然,这事儿赵瑟干得也不地道。不过他那名声怎么都配不上赵氏的门楣了!”
江中流打了个呵欠,挥手道:“得,你名声好,你从来都没偷过情,你们……”
秦少白便要上来揍江中流,一众损友兴高采烈地跟着裹乱。江中流脸上挨了一下狠的,鼻血哗啦哗啦往下流。他忙按住了抬头望天,正好瞟见赵家的管事赵月兰匆匆进了西面院子。
江中流单手拎住秦少白的衣领,道:“走吧,回屋睡觉!”
秦少白那还不算完呢。江中流从肚皮里发出嗤笑声,道:“怎么着,您还打算等在这儿给您表姑父问安哪?”
秦少白闻言立即一个箭步窜回东院,哐当一声关上院门,堪称豹的速度。
赵月兰这边进门时,五音督促着一众侍奴小厮已将屋舍布置熨帖。草鸡变凤凰,日月换新天,宛若一笔浓墨重彩泼染出去,收回来满目的锦绣荣华。赵月兰不由在暗中点头:这五音果然是个人才,这么短的时间如此千头万绪之事都抹平了,难怪小姐爱宠。他也是可惜了,偏赶上将来的主君是善妒之人,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