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525)
那青衣奴仆到赵瑟身前躬身为礼:“赵夫人,我家主人请您一晤。”
赵瑟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座小小的江亭,叶十一站在那里,四五个奚奴四周围着他。
“不见!”赵瑟断然道。她转向西楼,对他说:“你这也不管不管,什么人都能给带过来了。”
江亭中叶十一大约觉察了赵瑟的态度,突然间推开了面前的奚奴,从他们之中突围而出。只一个纵身,他就落在了赵瑟的身前。
“瑟儿……”他伸手去拉她。
赵瑟径直越过他,脚步踏上渡口与楼船之间隔板。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错身而过的时候,她对他说。
对叶十一而言,这话无疑就是一板砖。
任谁挨了这么一板砖都是要情绪低落的。于是,叶十一的情绪低落起来。东宫一片愁云惨淡,甚至于高位的内官都不禁向公主发出了抱怨。
或许是永安公主打算讨她心爱的夫君欢心,宣华三十一年二月二十四,神策军大阅兵马时,永安公主携了永安君一起驾临。
刀枪如林,旗帜如海。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二十万神策军组成的大阵在令旗的指挥下变化万端,万岁之声不绝于耳。旌麾所指,投鞭断流。即便是叶十一,也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精锐之师。
公主无疑也是满意的。她和叶十一并肩站在红罗伞下,对他说:“人说关东出相,关西出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这支军队全部招募自关西,耗费了我大郑十年光阴,无量财货。十一郎,你看凭着这支军队重定天下,中兴大郑是有可能的吧。”
叶十一不置可否。
公主便继续说道:“昨天,轻飏郡主在彭城称帝,河阴王氏反了。”
叶十一点了点头,之后很认真地问道:“那么,需要我出征吗?”
公主沉默了一阵,缓缓说道:“母皇希望,你在出征之前,我们能有个孩子。”
叶十一怔住了,下意识说了句很打击人的话:“你生得出来吗?”
……
宣华三十一年二月,河阴王氏叛于彭城,天子以永安君叶氏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征伐之。同月,长当君王鲧自缢于昭阳宫偏殿。
这时,傅铁衣正从他在济州的帅府里走出来。千里驹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动身,昼夜兼程,大约能赶到赵瑟的船队离开济宁前到达运河渡口,和她见上一面。傅铁衣从亲卫手里接过马鞭,正待上马,便见一个军校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那小校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报道:“禀报大帅,倭寇突袭莱州,登莱两州与周边十数岛屿全部陷落。”紧接着,王氏作乱徐州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傅铁衣用力按了按马鞍,终究丢了马鞭,转身便往回走。
“传令诸军准备出战,另外,叫万将军来。”
这样,傅铁衣终于和赵瑟失之交臂。傅铁衣的部下万将军揣着他的亲笔信一路猛追,好不容易赶上赵瑟的船队时,他们已经到达金陵城下了。
万将军献上傅铁衣的书信,审视着赵瑟的神色问道:“王氏作乱,大帅问夫人,该当何去何从。”
赵瑟什么表情没有,只说了四个字:“吊民伐罪。”
先入长安者死无葬身之地。
沉沦
宣华三十一年,以轻飏郡主李珦彭城称帝,河阴王氏举兵从逆为开端,北庭节度使杨则正、河东曹氏余孽曹秋何、东南海寇,以及隐于荆襄的元元、朱升等草莽先后起事,向大郑王朝举起了叛旗。
彭城地处南北交界,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王氏以此为基础,北伐中原;北庭节度使处河东之上,兵锋直指制胜关中的陇右;曹秋何据登、莱二州及周边岛屿,与东南海上的倭寇相勾结,为祸海上乃至于大运河一线,朝廷粮饷转运常为之所截。元元、朱升起事于荆州,上图襄阳、下窥武昌。一时之间,风云突变,竟有了亡天下的迹象。
后世悉以为,大郑王朝之所以在宣华三十一年到三十三年的时候还能勉强维持着形式上的统一,没有土崩瓦解,底于危亡,完全是因为叶十一像一只猎犬一样不知疲倦地奔跑于大郑漫长而漏洞百出的烽火线上。由于他在努力,大郑军队在战场上的胜利率达到了可怕的七成,这甚至于使得大郑王朝的政治统治在宣华三十二年到宣华三十三年间出现了相当具有迷惑性的回光返照。
而唯有江南,依托江淮一体的防御体系,凭借长江天堑,始终没有受到中原战火的波及。在赵、秦、周三大世家的经营之下,愈加富足安泰。
宣华三十二年的金陵,仍然是一派繁华的景象。
江南三月,桃红柳绿,草长莺飞,杂树生花,乃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
金陵城外,一户姓罗的人家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家主人披红挂彩,满脸喜色地站在门口迎客。
这一天,是罗家小儿子出门子傢人的日子。
罗家的亲戚朋友们坐在席面上,谈起这门亲事,都是“嚯”、“嚯”地直翘大拇指,齐声称赞罗家祖上有德,走了狗屎运了,竟巴结上这么一门贵亲。
说到罗家小子要傢的这主人,可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竟是咱们金陵城的留守大人!知道吗?人家那可是赵氏的族长夫人,云朵儿上面的人物。咱们祖祖辈辈,哪一代上有恁大福气的男人能傢得进如此之高门第的人家么?罗大娘诶,您老人家这算是有福了。隔壁祝家庄只一个小子费了牛劲才混上周小姐身边的侍奴,衙门的差役老爷上门时就笑成了花。这回您儿子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赵府里的相公,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上门催捐?可见生儿子啊,他在精不在多。管用的一个就够,不管用的再多都是扔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