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603)
“看,那是阿鹰,阿鹰过来了!”突然,宇文翰指着山脚大叫一声。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十几骑飞驰而来。为首一人,英姿飒爽,正是越鹰澜。她骑白马,系着红色的斗篷。斗篷在身后飞卷起来,仿佛天边的一朵火烧云。
于是,众人都一起向她挥手,大声叫着:“阿鹰!”
她笑着回应,愈加催动马匹,转眼间就跑到了近处。众将纷纷围上去,等不及她下马,就硬把她给拽了下来拉。他们满怀激情的抓着她的四肢将他抛上天空,几次之后又压倒在地,然后一起扑上去。他们用男性所特有的粗犷方式,自作主张地宣泄着他们对越鹰澜救命之情的感激——胜利全部归功于君主的智慧与勇气,把他们从频死地战场上救回一条命的人也的确是越鹰澜。忠诚与友谊,虽然它们并不矛盾,但这两者更应该分别献给两个人。
越鹰澜毫不闪避地与她的战友们滚在一处,然后有理所应当地扫出腿去,将他们从自己身上踹开。他们实在是忒重了!
趁着那些无良同僚一起向四外跌开的功夫,越鹰澜从草地上一跃而起。
“你们这群混蛋!”她瞪圆了眼睛,握着马鞭站在矮草遍布的黄土丘上骂道,“我是来向主上复命的!”
将军们笑嘻嘻地退到一旁。越鹰澜简单抖了一□上的黄土草梗,面对叶十一屈下一膝,仰头看着叶十一,道:“主上,臣回来了。没能更早一些赶到,都是臣下的罪过……”她说着声音不禁有些暗哑起来。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她没能按时赶到,后果会是什么样子。
“辛苦了,鹰澜。”叶十一向越鹰澜伸出手。
越鹰澜援着那手的力量站起来,稍稍退开一些。她将头盔取下来抱在怀里,半长的头发就从后面垂散了下来——为了方便作战,她很早就将长发截短了。因为出了太多的汗,她的头发湿漉漉的,看起来似乎还有一点儿卷曲,稍显凌乱地垂在肩头。叶十一冲她点头,似乎是称赞她不负他的重托。越鹰澜有些不好意思,她将那些凌乱的头发拢到脑后,向叶十一露出一个微笑。夕阳的光笼在她微仰的侧脸上,使她看起来无比地幸福……
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片刻之后,神策军的统领卫伯贞前来复命。他向叶十一禀告道:“武安侯的尸首已经收敛好了。”叶十一情绪立即低落起来。紧接着,段文虎将军也派人来请示:“诸军所获俘虏共计将兵两万一千七百四十三人,已全部清查并登记造册。如何处置,还请主上示下。”于是,叶十一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按照惯例,叛军的主帅,即使是死了,大多也是要传首天下以振军心民心的。所获俘虏,即使不能尽数屠杀,大抵也要充做苦役,劳作至死。然而,叶十一明显心中不愿意照此惯例行事。对于张钰,对于河西军,他有太多复杂的感情,使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样地结局。
于是,叶十一恹恹地一挥手,道:“回来再说!”然后就扔下众人,回去函谷关里早就为他准备好的房间,关上门独自一个人恢复情绪。
众将也没有办法劝谏,他们中的大多数也有着和他们的主上相类似的边军经历。公认铁石心肠的欧阳怜光偏偏又不在。
看来,必须要等到主上的情绪平复了之后,才能决定下一步的动向了。
将军们互相观望着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孤独是最好的疗伤药!
叶十一独自品尝了两天的孤独,第三天一早,打开了房门,他看起来已经完全平复了。并且,他立即就召集了全体武将谋臣会议。
叶十一坐在交椅上左右环顾了一番,忽然皱眉道:“欧阳怜光呢?”
左右答曰:“欧阳大人这几日一直关在帐篷里,说是闭关,感应……天意……”可怜的侍从这么说着,自己也有点发窘。”
“立即召她过来!”
欧阳怜光磨蹭了很长时间才到。因为她一路上尽顾着回忆过去、展望未来,一门心思地打腹稿来着,当然是一步三晃,越走越慢。叶十一就等着她。等欧阳怜光估摸着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一抬腿跨进了大帐,叶十一这才这才开口。
众人满以为主上一定要欧阳怜光在场才开口,一定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要问计。不成想叶十一没有询问任何人的意思,直接便宣布他的决定。
“宇文翰、卢宾,你二人各点精锐三万,随我出征河西。”他命令道,“带上武安侯的棺椁,我要遵照他的遗愿,把他安葬在玉门关外。至于河西军的俘虏,愿意随我出击乌虚的,编入前锋。不愿意的,暂且关押,待收复长安后再行处置。”
宇文翰两人本来已经上前领命了,闻说硬生生地将一个“是”字刹在齿边,差点没把舌头要下来。宇文翰稳了稳心神,小心地探问道:“那么,主上,不是先收复长安吗?”
“长安当然也要收复。”叶十一看了一眼宇文翰,说道,“但我并不想亲自去!”
众将心中俱是一凛。庞炜踌躇了一下,谨慎地劝谏道:“长安国之都城,意义非常。若我主能挟函谷关全胜之威,率全军奋力一击,亲手克服长安,必定天下归心,四方咸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传檄可定也。”
这就是委婉的提醒叶十一,长安作为都城,有着令天下归心的重要力量。无论是谁,只要收复了长安都将获得巨大的政治资本。这种至高无上的荣誉,对臣下而言实在是太沉重了。所以,收复长安这种事,必须要由作为君主的他亲手完成,而不应该假手部下。这不仅是为了维护君主的威望,更是为了维护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