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645)
不用五十鞭,三五鞭下去,就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了。江中流是个大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得很,见了血脑袋里就晕晕乎乎地,于是这就要开溜。欧阳怜光一把扯住了他,道:“别忙溜,长夜无聊,陪我下盘棋消磨时光。赢了就放你走。”
说到下棋,江中流精神一振。他的棋艺很是不赖的,至于欧阳怜光,反正从来没见她下过。于是江中流不免露出几分蔑视来:“就你?”
欧阳怜光笑笑道:“咱们来着看……”
一来着看江中流才知道自己真不是个儿。他这边全神贯注,拷打声都听不见了,端是心无旁骛,欧阳怜光那边竟然还有余暇指点着差役换刑具拷问。
大约换了四五种刑具的时光,棋盘上的江中流如癫似狂,全身汗如雨下。刑场上的赵二少也终于认识到了打不还口相当得不划算。
“欧阳怜光,你这么干有意思么?你又不能真格打死我,你我心知肚明。”赵箫道。
“疼得受不了就喊吧。”欧阳怜光在棋盘中央扣下一颗棋子,轻描淡写地道:“不会有人笑话你的。”
赵箫“哈”的一声,鄙视道:“不就为了那件事嘛!我不过就是捅了你一下,又没得什么好处,反而天大的晦气,你至于记恨那么长时间?”
此言一出,除了已入了境界的江中流,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唰唰唰地往过闪。谁能想到啊,连欧阳大人都能有这么劲爆的八卦了。这是什么世界啊!
欧阳怜光被抖出这么一桩不甚光彩的大秘密,到没有什么恼羞成怒的意思,只抬头瞧了一眼赵箫,道:“我就是公报私仇,你待如何?”
这话说得直白,更加厉害。连赵二少这等流氓恶棍顿时都感觉到无力招架,于是只好耍无赖:“那什么,你要是非过意不去,大不了我吃点亏,委屈点傢给你得了。”
欧阳怜光愈加气定神闲:“可以啊,我无所谓。只要你交出宝藏,效忠我主,你想怎么样都成。”
行刑差役中一个分神,手下就失了分寸,赵箫闷哼一声,喘了口气道:“欧阳怜光,女人做到你这份上,可真他妈的够没趣的!”
欧阳怜光笑了笑,不再理会。只是给赵箫又换了一桩刑具,并且不紧不慢地吩咐一众差役将赵箫由倒吊改为正吊,然后再动手。“别老倒吊着,吊坏了头脑可没法招供了。夜还长,慢慢来,不急。”
你不急我急。赵箫心中暗自咬牙,但终究没有说话,集中全力挺着。一十八套刑具在身上轮番过遍,纵使行刑的差役都是经验老道之人,手上拿捏着分寸绝不会真要了赵箫的命,但那滋味也绝对是够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的境界了。赵二公子,算是把前半生欠下揍都在今晚一晚上连本带利全还上了。所以还是得说苍天有眼啊。
拂晓时分,披着黑色斗篷腰悬绣春刀的飞鱼卫顶着漫天的风雪跨进牢房。为首一人弯腰在欧阳怜光轻轻说了几句话。
欧阳怜光转头看了看赵箫,赵箫正歪头眯着呢。经过一夜的拷打,赵二少再怎么风采依旧也不可能精神抖擞了。于是她吩咐道:“来碗参汤,正戏要开场,给赵二公子提提神。”
“赵二公子,以你的身份,大约今晚之前绝没有受过什么刑,”欧阳怜光娓娓说道,“昨晚我给你暖了一晚上的场,大概挨打是个什么滋味你也应当知道了。想来这些刑罚用在旁人身上,你也勉强能够感同身受。”
赵箫霍地睁开眼睛,没喝参汤人就精神了,大声喝道:“欧阳怜光,你要做什么?”
欧阳怜光不去理他,只将手中棋子漫洒于棋盘,江中流茫然抬首。“天亮了?”他不无诧异地四顾。
“腊月的债,还得快。老江你知道么,昨天我还在大明宫给一个人说,用感情胁迫来搞政治很卑鄙,也很愚昧。”欧阳怜光叹息着道,“可叹啊,今天我也要做一件同样卑鄙且愚昧的事了,你帮我做个见证。”她将目光转向赵箫,歉然道:“没办法,要怪只能怪二公子您实在太难缠。时间紧迫,我也实在是不能与你慢慢斗法了……”
“带进来吧!”欧阳怜光转头吩咐飞鱼卫。
血盟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十几个飞鱼卫推搡着一个人走进牢房里。那人从头到脚都裹进黑色的斗篷,看不出容貌男女。斗篷之外,双臂反剪,拇指粗细的抹肩拢臂绕身数匝,收紧了勒进肉里。依其身量体态,大约可以推测得出是个男子。
男子踉踉跄跄行至欧阳怜光身旁,为首那名飞鱼卫士抓住他背后绳结用力一拧,男子就止住脚步动弹不得了。欧阳怜光伸手一掀他的兜帽,便露出月华如水的一张容颜来。端是眉如远山,眼如秋水,若轻云之蔽月,如流风之回雪。牢中诸人不约而同齐齐地生出一番疼惜的心思,仿佛不忍再看他受缚受辱。
江中流拊掌道:“瑶台谪仙,果然名不虚传。”
赵箫阖上眼,不无叹谓道:“你们到底还是捉到他了……”叹罢,猛得睁开双眼,看向李六尘,款款言道:“都怪我无能!”
江中流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赵箫含情脉脉这款式,真是让人不习惯啊不习惯。
李六尘道:“闭嘴,你少废话!”
赵箫“哈哈”一笑,原形毕露:“不是我军无能,都是敌军太狡猾!嘶……”他一摆头撕裂颈下伤口,不由疼得抽气。
李六尘上下打量了一番赵箫鲜血淋漓的伤势,嘴巴一弯,轻声道:“还是打轻了……”
欧阳怜光挥了挥手,飞鱼卫将李六尘押出牢房。回过眸来,她微微一笑道:“赵二公子,你不必暗中咬牙。若非你故意激怒皇后殿下,偏又提起当年之事,我也未必能够想到。可见关心则乱,概莫能外。即便英明神武者如公子赵箫,也不免着了行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