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660)
身当其中的张襄立即就感到压力大增,但这种时候当然是不能认输的。虽然说只要利益争赢了面子都是浮云,但要说让张襄立即就来个抱头鼠窜他还真是干不出来。于是只好全力接招。好在张襄在剑术上虽然无法与江左三大高手之一的长沙公子相比,然而沙场上真刀实枪淬炼出来的经验和体魄毕竟还是相当靠谱的。奋力之下,虽然渐渐落到了下风,但毕竟维持住不败。一时之间,竟成了个僵持的局面。
又有侍从在赵瑟耳边低声禀告。赵瑟摇了摇头,冲傅铁衣道:“刚靖海侯派人抓了许多新近投充薛玉京和张襄夫妇二人的地主富户,大约明天上朝就会参奏他们侵夺田产。”傅铁衣抬头一望,果然见薛玉京听了小厮的禀告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的样子。
此时,场上长沙夫人家的小公子久攻不下,不由急躁。突然一个旋身跃起数尺,在半空中“唰”、“唰”、“唰”连刺出三剑,直取张襄喉咙、心口、小腹三处要害。这三剑刺出时有先后,刺出后却能在同一时间刺到三处要害,挟着暴雨惊雷之势,端是厉害无比,要取人性命的打法了。
张襄到底不能为了个面子当真去玩儿命,登时便是一个侧翻,连退开十几步方才站住了。远远地向那小公子一拱手,道:“雪苑公子剑术绝伦,江东人所共知,张某本不是对手。只为我夫妻二人之名誉,不得不与公子相决。公子何必要拼命呢?如此,张襄认输便是。”
宾客中有不明真相的私下里小声议论,说长沙夫人家这位小公子未免太没风度了些。
长沙公子气得几乎吐血。既不可能死皮赖脸追上去砍杀,又实在咽部下那口气。一怒之下,啐了一口道:“叛臣余孽,贪生怕死的鼠辈,还有脸说什么名誉!”
张襄脸上一寒,薛玉京已然拍案而起,厉声道:“你说什么?!”
长沙夫人家的小公子冷哼一声,晒然道:“难道张襄不是叛逆张氏的子孙?难道被打败了还有脸跑我们江南来接着做大将军不是贪生怕死?”
“却不知以士族的身份干出杀人越货的勾当又算什么玩意儿!”薛玉京将手中酒杯狠狠地掼在地上。
酒杯应声而随,自屏风之后闪出百余名武士,“锵”地一声齐齐亮出刀刃。
长沙王小公子一边也丝毫不肯落后。靖海侯一拍手掌,也是百余人马拉出来。那些随着江东士族上船的随从小厮们一掀外衣,里面都是通身劲装的武士,齐刷刷拔剑出鞘。眼见着一个不好,一场小小规模的内讧这就要上演了。
傅铁衣一声叹息,摇头道:“想不到局面已经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
赵瑟倒是看起来还无所谓,大约也是被虐待得习惯了,还能有心思跟傅铁衣说闲话:“长沙夫人这个儿子啊,真是!这等话是随便说的么?大郑的士族,姻亲套姻亲,说起来谁家没有不在张氏九族之列的至亲啊?贪生怕死跑到江南来的达官贵人更是数不胜数。”她说罢,一按桌子站了起来。
“银青光禄大夫方才的确是失言了。”赵瑟称呼长沙夫人家小公子的官位,说道,“武英侯是薛氏之婿,婚姻已有多年,和叛逆张氏可是没有关系的。”然后有对薛玉京道:“寿城夫人脾气未免也太暴躁了,这一番道理难道不能好好说么?”
于是,她便一手一个,抓起张襄和长沙公子的手,道:“今日这场嫌隙,我来做个中人。二位喝一杯酒,就算是讲和了。”侍仆献上酒来,看着两人忍着怒喝了酒,她又低声警告道:“有什么事明天上朝再说,现在谁也不准再给我胡闹!”
一场宴会匆匆散了。赵瑟和傅铁衣上了随从准备好的画舫。
赵瑟略作梳洗,一边拆头发,一边冲着镜子里的傅铁衣道:“阿傅,你要我趁江南在手的时候与十一和解,可是你看,江南是在我手里吗?江南的利益就只这么多,北方的士族都跑到了江南,江东大族怎么办?来你让他们不争不抢是不可能的。我又不可能如十一那般一杀了事。如今,要整合江南的局面,只有一个办法……”
“北伐。”傅铁衣替赵瑟说出了这无比无奈的两个字。
“是,北伐。”赵瑟点头道,“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如果我现在代表江南和十一和解,大约等不到和谈,我还有整个江南就都已经被撕得粉碎了。”
赵瑟笑了笑,然后说道:“近日子周大约会来金陵,然后会确定江南和巴蜀合力北伐的盟约。”
“然后呢,北伐之后会怎么样?”傅铁衣问。
“不知道……”她说。在她的眼睛里,是仿佛被献上了祭坛的深深的哀伤。
南渡
传报之声未落,就见三五个带剑的侍从簇拥着一个肩系紫裘披风贵介男子匆匆跨进厅来。厅中宾客纷纷离座起身,他便边走边向两旁拱手致歉:“张襄来晚一步,抱歉抱歉。”
张襄的身材比之数年前略微魁梧了些,剑眉朗目收敛了些年少张狂便多了些沉静如水的气质,唇上也蓄了漂亮的短须。在历经了无数地人世沉浮之后,昔年白马金羁,风度翩翩的少年将军终于也添了岁月的沧桑。
他一路行来,看见上首主宾席上坐着赵瑟冲他微微而笑,不由便是一怔。随即便郑重施礼道:“不想司空大人竟也大驾光临。此番真是失礼得狠了,实在是临时出了件琐事绊住了。”
因为彼此是极熟的熟人,所以赵瑟也便倚熟卖熟,大行女子之特权,并不曾认真还礼,只伸手在他小臂上一抬,道:“大将军真会风凉人,明知道我是个凑热闹的不速之客。再说了,你来得也不晚哪,刚刚好正合适!”